拿到錄取通知書的那一刻,林語沒有絲毫鯉魚躍龍門的喜悅,被錄取的大學,她打心眼里就瞧不上。
當你讀的小學離家一公里,高中離家二公里,大學離家一點五公里的時候,你還會驚喜嗎?
當你知道校內只有一條路,從東走到西只需十五分鐘,左右兩側環顧,整個校園就盡收眼底,你還會珍惜嗎?
當你的分數足以讀本市最好的大學,卻陰差陽錯,在此收留,讀一個根本不知道的學校不喜歡的專業,你會開心嗎?
何況,林語曾經路過的時候,這里并不是一所大學,而是某報社。
林語的姑媽在本市最好的大學教書,那才是大學該有的樣子!背靠青山,綠水環繞,歲月感的教室,學術底蘊深厚的老師,學校的教室區、宿舍區、教職員工區,被一條條寬闊的道路,寫成一個又一個的井字。而這所學校,在建校歷史,校舍,綠化方面同她讀的高中甚至都沒辦法比。
沒有人能懂,林語那刻的失落和無助,如果說讀高中是無奈,以為大學會是放飛。還是老地方,一點五公里,十八年的生活圈依然,延續的學生時代如同雞肋,好像是對高中三年的總結,又像是個笑話!
林語心里一百個不愿意也沒辦法,它成全了母親的愿望,唯獨沒有成全她自己!
林語在學校辦完入學手續,拿著行李走進寢室,微笑著和所有陌生的面孔打招呼。
僅僅20平的寢室內擁擠不堪,林語不斷調整著走路方向,避開站著的送學家長、親戚、朋友,擺在地上還來不及收拾妥當的行李,終于來到她的床鋪前,只幾步路而已,也那么艱難!除了空間的局促感,還有聲音的裹挾,不同的方言一堆堆簇擁著,它們的語境速度和發音節奏略有不同,都旁若無人的,在那兒愉快地聊著天,像是用不同的方言筑起了一道道隔離墻,互不影響,只留林語一個人在外面!
他們講的話,仔細聽都能懂一點,林語無心去聽。她像在高中住宿時一樣,收拾床鋪,外地送學的家長看她在那兒掛蚊帳,鋪被褥,自主獨立,都不約而同地示意身邊的孩子,“你看,人家多能干,自理能力多強!”
“如果可以,誰愿意能干誰能干去。”林語心里說。
每間寢室安排四個人居住,其余三人是江蘇揚州的楊柳、湖北黃梅的任晴、云南昆明的歐陽沁春。每張床的框架上貼著入住同學的標簽,林語在進門右側靠窗,任晴在進門右側靠門,楊柳在進門左側靠門,歐陽沁春在左側靠窗。
對面的歐陽沁春是母親送來的,任晴是父母齊上陣,楊柳是父親送來的。
學校的配置除了床,還有書桌和凳子,洗漱間和廁所為整層樓共用。鋪完床,林語離開寢室回家了,這天不是周末,父母親都在上班,晚上還可以幫母親做頓飯,順便跟他們說下報道的過程,吃完晚飯再來。
傍晚,華燈初上,想著將要在這條熟悉又陌生的路上走四年,林語有說不出的惆悵,剛劃上一個句號,又開始了一個逗號,高中時,那位不讓打扮只讓專心學習的日語老師從來也沒說過,進了大學之后該怎樣,在他那兒,似乎努力學習的終點就是考上大學。
寢室里,三位室友還在那兒收拾,沁春將鏡子等梳妝之物整齊地擺放在桌面上,任晴則把它們收進了抽屜里,林語只帶了毛巾、牙刷、香皂,看公共區域擺著的洗面奶、沐浴露、洗發水、護發素…….明天也添置一點,“入鄉隨俗”吧,除了坐擁主場優勢,在其他方面,她和室友們的區別還有點大,她不愛打扮,不拘小節,也不茍言笑。
旁的人都走了,林語也沒什么好收拾的,她開始打量眼前三位將要共度四年美好時光的室友。
對面的沁春皮膚白皙,銀杏臉盤,五官精致,單獨看,都長的好,搭配在一起,似乎還降低了顏值,她身段微腴,骨架撐得較開,跟嵐子差不多高,快一米七了。林語對長得高的人,有天然的嫉妒之心,何況顏值也在線。
任晴是寢室里最有靈氣的姑娘,她那雙大眼睛如一汪見不到底的深潭,看著它,最好不要說假話,像什么事都蠻不過她,她說話時,秀氣干脆,善解人意,聽起來很舒服,似乎在她那兒還藏著更多的智慧。
楊柳是典型江南姑娘,擁有秀氣的身段,清脆的軟語。
哎!怎么看,她都是墊底。
林語不太想說話,她興奮不起來,收拾干凈就躺床上,再沒出聲。
寢室里也靜了一會兒,剛剛組合到一起,彼此還在試探之中。
“先介紹一下自己吧!”歐陽沁春率先打破沉默,“我來自昆明,理科生,71年的。”
“楊柳,江蘇揚州,70年7月文科。”楊柳回應。
“任晴,湖北黃梅,70年4月。”任晴接著。
“林語,本市文科,70年11月。”
沁春是寢室的一支獨秀,長得最高,學的還是理科,其他三人矮一點,差不多一般高,都是文科生。第一輪話題過后,又沉默了一小會兒。
“你們聽說了嗎,我們班有位男生是女朋友送來的。”沁春沒有辜負一天的辛勞。
“真的嗎?他叫什么名字?”任晴問的跟林語想的一模一樣。
“不知道,只知道是成都江油的,這么明目張膽,真是民風強悍啊!”沁春繼續。
“也沒什么,古人有云,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任晴友情支持。
“這是花嗎?草好不好,用詞不當!”楊柳一邊勘誤,一邊發出爽朗清脆,已經具備標志意義的笑聲。
林語想起初中時看過的一篇寫初戀的,美好而朦朧的文章,現在的年齡已經不朦朧了,是明示,能有一個人千里相送還挺浪漫的,不知被送的是何方神圣呢!倒想認識一下。
“你們有男朋友嗎?我先申明,我沒有!”沁春再拋一個話題。
今后在一起朝夕相處,什么事可以瞞住!也沒什么玄機,沒有就是沒有,林語答到,“都學傻了,哪有時間風花雪月!”想起在高中,和班上某男生比拼背誦知識的純熟度,互相回答某知識點出現在書本第幾頁,最后對他是佩服得五體投地,絕無二心。
“沒有。”楊柳和任晴也緊跟。
“看來我們都名花無主啰,姐妹們有聽說嗎?大一嬌,大二俏,大三趕緊找,大四沒人要。”沁春還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繃了半天的林語,實在忍不住笑了。原來,大學跟高中還真的不一樣,這里沒有緊張的學習氛圍,也不是殘酷的競爭對手,大家和睦相處即可。
這夜,幾個姑娘入睡前都翻來覆去,剛到陌生的地兒,再攤上有點挑戰的話題,也不知過了多久,才進入夢鄉。
一年級的女生寢室,像五彩斑斕的萬花筒,每天都會有故事。
新生報道時,花名冊在有心的老生那里,完全沒有秘密,才一天功夫,校花、班花都評出來了。姑娘們個個都飽含玫瑰花馥郁的芳香,好看也扎人,只要有花在,總有膽子大的人來。
特別是任晴,這兩天川流不息的青年才俊來問,“任晴在不在?”,也不知是何故,任晴大部分時間都不在寢室,倒是楊柳,像個守門神,每次幫著回答,“不在!”,回答的多了,她也溜了,最后,堅守的人實在被擾民不過,只好鎖門謝客。
到了晚上,看見任晴回來,眾人紛紛申討,“都是找你的人,你為什么總不在?”
任晴大大的眼睛,撲閃撲閃的,略微偏平的臉上蓄著簡單的學生頭,前面一排,后面一排,每次腦袋一晃動,前后兩排整齊劃一,她薄薄的嘴唇瞥了一下,“我哪里知道他們什么時候會來?”那雙烏黑的眼珠在眼眶里輪過去又轉回來,一臉無辜。
“反正,你盡量不要出去,免得別人老是找你不到。”沁春把大家的心里話說出來,“人家找的是你,又不是我們,搞得我們都成了你的門神。”
后來才知,來的都是任晴黃梅的老鄉。
都以為接下來,任晴會是寢室里第一位有桃花運的人,總想著能不能從來的人身上找出點蛛絲馬跡,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處理的,兩周之后,找她的人漸漸地稀了,大家的好奇心也漸漸地散了。
大多數女生是“群居動物”,食堂打飯、上課、去小賣部,甚至去廁所都喜歡結伴而行,林語的寢室卻不大相同。楊柳喜歡獨來獨往,任晴偶爾會邀她一起,楊柳不熱情也不拒絕,任晴后來和楊柳一樣,成了獨行俠;林語和沁春,開始也特立獨行,后來相處久了,有時也會同進同出。
班會上,圓臉班長白靈分發信件,念到楊柳的名字,楊柳拿到信,臉色有變,這點細微的動態也沒能逃過沁春敏銳的眼睛。
一回到寢室,沁春就迫不及待,“哈哈,老實交代,誰來的信!”,那雙犀利的眼睛像兩只具備穿透功能的探照燈,追尋著楊柳的面部表情。
“同學的。有什么大驚小怪!”楊柳笑時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臉上還掛著兩小酒窩。
“不是那么簡單吧!”
“高中男同學,行吧。”像擠牙膏一樣。
“有什么情況?匯報一下。”
“能有什么情況?”
“你看信的臉色都變了,我看的可清楚。”沁春的臉上寫滿了不相信。
“就是前后排的同學,他坐我后面。”楊柳也沒什么底氣,她也不知道,這位后排男生是什么意思,高中都在埋頭苦讀,就沒說上幾句話,興許是無聊,一個人跑到陌生的地方寫信打發時間?
“那你呢,你什么意思?”
“我能有什么意思?不就是一封信,用想那么多。”
“關鍵是你的面部表情不正常。”沁春不依不饒,林語聽著也暗暗討饒,難道,以后在這個寢室都成了透明人,不能有隱私了,太狠了吧!
“就是有意思也沒什么,你也沒必要像如臨大敵一樣,我們都等著,看誰第一個有護花使者呢!”任晴想緩和下氣氛,不想楊柳被步步緊逼。
“你什么時候見過一封信就可以定情的,真是!以后,你們的信我也要密切關注。”楊柳語氣有點不對了。
楊柳名如其人,渾身散發著以柔克剛,她講話的內容永遠一覽無余,你也不知道,她是真的無心機,還是真的不屑隱藏。
估計是真覺得有點過了,不過是一封信,不值這樣興師動眾,姐妹們立刻統一滅了好奇心,主動換話題。
“也不知道明天軍訓怎么樣?”“能怎么樣,不就是走過場,軍訓不去軍營,在學校訓,一點意思都沒有。”“真去了軍營,位置又偏,管理又規范,你又受不了。”“聽說是空降兵來訓練咱們,以往訓練的時候還會拳打腳踢!”“對女生應該不會吧!說的這嚇人。”“你們也不用多想了,明天就知道結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