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巷多怪，曲學多辯。愚者之笑，智者哀焉；狂夫之樂，賢者喪焉……”
丑時日光正盛，樹葉婆娑搖曳，葉小小早已放下手中的筆，杵著頭看向窗外。在太傅談古論今的沙啞聲色中，思緒飄向了遠處。直到宮人敲響鐘，太傅停止了他的傳授，葉小小才轉回幾分思緒。
匆匆收拾完案上的物什，來不及同太傅多說一句話，便沖向了門外，坐上轎攆朝宮門而去。十歲之前葉小小還在自家府中由先生教授學識，十歲之后，皇上便與父親商量將葉小小送進宮中，交由太傅親自教導，與幾位皇子一同商討學識。為了方便，葉小小便住在了宮中，只得在旬假時才能回府。為此，葉小小自是萬分苦惱。且不說她是個不安分的主，太傅講授的內容于她而言，無異于天書，再加上受太傅教導的就只有她與大皇子，便覺更加無趣。
皇上與皇后乃青梅竹馬，據說當初皇上為了娶皇后頗費一番周折。因此，多年來皇上未曾擴充后宮，皇上與皇后之間如膠似漆。兩人之間的感情故事，也為一樁民間美談。
兩人膝下有三子，大皇子蕭鶴自幼便少言寡語，不善交際，還是葉小小死皮賴臉的往他跟前湊，才關系頗好。原以為只是年齡小害羞，沒成想隨著年歲的增長，越發沉默。但與之相反的是，隨著年歲的增長，越發的顯現出蕭鶴的才智。二皇子蕭阮自幼溫潤儒雅，飽讀詩書，過目成誦，待人親和。葉小小與其關系最為親近。而三皇子蕭珣剛滿足歲，還是個咿呀學語的孩童。
天祈三年，虞國遣使節來褚，使節的突然到訪令褚國大臣疑慮竇生，自褚建國以來，與其他一眾國家向來是井水不犯河水。邊鄰之間自是互不侵犯。如今虞國這一做法令褚國大臣們摸不著頭腦。
待使節到來，褚設九賓之禮以待遠道而來之客。而使節卻也不客氣，當堂提出此行是為了觀摩學習褚之軍人英姿風采。此話一出，四下寂靜。
世人皆知，虞國人世代以放牧為生，馴服得了奔騰的烈馬，豢養得了天之驕子雄鷹，終日里策馬揚鞭，被世人稱為雄鷹烈馬，論騎射之術，少有國家能與之比肩。
最后，還是林將軍出言緩和了氣氛。年紀尚小的葉小小還不懂朝堂上的彎彎繞繞，只知道虞國使節帶來了許多新奇玩意兒。虞國使節在匽都待了半月有余，臨行前，虞國皇帝又遣人送來一封信，由使節親自呈給皇上。信上所言，誠邀褚前去做客。信上并未提明邀誰前去，只用了一字“褚”，此信一到，令眾大臣慌了神，凡是游走于朝堂之間，對政事頗有研究的人，皆心知肚明虞國此舉是為何。是故此次前往虞國的人選備受矚目。皇上與諸位大臣苦議了幾日，未果。
此時，年方十六的二皇子請旨自愿前往虞國，這無疑于是最好的人選，身為皇子的蕭阮自是代表了褚。令眾人憂心的卻是此去何時歸來。虞國使節此番學習為虛，探訪是真，虞國此舉待客為虛，要挾是真。仲商之時，二皇子隨著虞國使節一同前往虞，至今已滿三年。皇后為此憂心成疾，身子越發單薄。
歸家的葉小小與母親匆匆言語幾句，便又離家而去。自幼練武的葉小小騎著通體發黑的大宛良馬朝城外疾馳而去，約莫半個時辰便到了城外的校場。一下馬便輕車熟路的朝訓練場走去，一路的焦急、期待、歡喜在見到那人熟悉的身影時才得以歸于平靜。
“林暮寒！”
聽到她的聲音，少年放下手中的長矛，側轉回頭。已然長成的少年在訓練場上顯得格外出色，經過風吹日曬的訓練之后的少年，再不似幼時那般白皙如月。麥色的肌膚上汗如雨下，汗水自發間流出，滑過飽滿的額頭至直而末尾翹起略呈劍形的眉經眼角處落下聚在棱角分明的下頜，沒入衣間或塵中。
走近身前，葉小小才發現少年長而微卷的睫毛上也掛滿了汗水，浸得眼發紅，仿若哭過一場。
“今日要比什么？”
“今日比騎射，如何？”
“好”
自那夜見過林暮寒舞劍，葉小小便讓父親請老師教她練武，原本父親是不許，可經虞國一事后父親就應允了她，且皇上也越發注重武。
比試結束后，兩人坐在梅樹下休息。
待呼吸逐漸平復后，林暮寒靠在樹上仰頭看著皎月，輕輕地出聲道，
“我已呈上奏折，請命去北疆”
“什……”
聞此言的葉小小驀地瞪大雙眼，只覺腦子里一片空白，半晌沒了言語。
“什么…時候…？”
葉小小愣愣地開口道
“中秋之后”
葉小小失魂落魄的想著，如今她已十七，早已過了及笄之年，尋常女兒家早已成婚，未成婚的也已定親。她是丞相之女，又得皇上圣寵，上門提親的固然不少，都被她躲了過去，好在父親、母親對這一事并不強求。母親也曾問過她，可有心儀之人，她支支吾吾地說有，母親再問，她卻是怎么也不開口，也就罷了。
她一直在等……
葉小小抓緊身下的衣服，裝作玩笑般問道，
“你已行弱冠之禮，不趁現在趕緊娶個夫人進門嗎？”
“你我正值風華正茂，與其困于兒女情長，不若馳騁疆場，護衛家國山河”
林暮寒站起身，往前走了幾步，言語中皆是半點不輸人的凌云志氣。
此時的校場人影綽綽、燈火透徹，照亮了一片天地。
葉小小抬頭仰望著他，少年的肩膀寬闊有力，讓人無端地有種安全感，也讓人莫名地有著信任感。月光傾瀉而下，少年的身影落在身后葉小小的身上，這一刻，她仿佛明白了什么。
緩慢地低下頭，眼眶漸澀，失落感漫上心頭，心臟處傳來陣陣心悸，讓她感到痛苦。
與林暮寒分開后，葉小小拎著酒獨自一人來到初時見面的樹下拼命地灌著酒，妄想大醉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