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情愿一死了之”
進入獅子口監獄,其他漢奸心里多少都感到恐懼,褚民誼倒還比較鎮靜,為什么呢?他在汪偽政權里面的地位雖高,做過偽行政院副院長、偽駐日大使,但都沒有什么實權。就算當上偽廣東省省長,上任還不到一個月,連手下的辦事員都沒認過來,日本就投降了。因此,他自認沒干過傷天害理的事,相反還做了一些恢復文化方面的善事:
1.弘揚佛法。第一,修復廟宇。在戰火中,江蘇等地一些寺廟都不同程度遭到破壞,褚民誼直接主持南京的雞鳴寺、毗盧寺、靈谷寺、三藏禪寺、三藏塔等的修復工作。此外,責成各寺院自行修復的有南京古林寺、金陵寺、棲霞山的棲霞寺,鎮江的金山寺、焦山的定慧寺、北固山的甘露寺、常州的清涼寺及上海的龍華寺,他都設法籌款予以修復。
第二,促進中日兩國佛教的交流。由日本全國佛教會贈給南京一尊名古屋檜木雕成的三丈三尺十一面觀音大士,供養于毗盧寺;又將該寺一尊十一尺千手木本金身觀音大士奉移名古屋,供養于相應寺。
第三,迎回唐三藏法師玄奘之靈骨,建造三藏塔。唐三藏的靈骨,是日本軍人在建神社時,在南京中華門外大報恩寺三藏殿后挖掘出一個三尺許石函,石函兩面刻有文字,記載唐三藏頂骨遷葬的經過,石函內還有一銅盒,盛著三藏法師的頭頂骨和一小包骨灰。褚民誼與日方交涉,后由日本大使館奉還,由褚民誼代表汪偽政府接收,供養于文物保管委員會的博物館。同時褚民誼發起建塔的倡議,各地善信聞風興起。1943年12月28日,舉行分受三藏法師靈骨典禮,各地參加的僧侶、居士和日本佛教徒多達三千人。褚民誼等將佛骨分為五份,一部分由白堅居士增奉北上,準備在北京建塔供奉。一部分贈予日本佛教會,由該會派倉持與水野兩代表親自恭移至日本,供養于東京郊外的慈恩寺,以便建專塔供養。一部分供奉于南京佛教會,準備日后建一小型三藏塔于靈骨發掘處,以為紀念,由陶錫三居士代表接收。1944年雙十節,南京九華山三藏塔落成,重葬靈骨;1945年5月5日,玄武山三藏禪寺落成時,一部分供養在正殿之壁間;同年7月5日,由褚民誼親自奉移部分至廣州,供養于六榕寺。此外,留下一部分于博物館,以便他日有別處信善者發起建塔時供奉。
2.褚民誼還提倡踢毽子、放風箏競賽,長途旅行,團體表演,太極操或太極拳等。
3.褚民誼兼孔廟管理委員會主任委員,重修朝天宮,改大成殿專奉孔子;另修歷代圣賢祠于大成殿后,供奉歷代先賢先儒;規定每年春秋二季祀孔,親去曲阜主持一次;又兼文物保管委員會委員長,對于寶貴之古物、圖書、博物、標本、天文、氣象儀器等盡量收羅、保管整理。
4.褚民誼還幫著軍統“誘捕”陳璧君和自己“歸案”。
最高法院會怎樣給他量刑呢?
1946年3月17日上午,在江蘇高等法院看守所,檢察官對褚民誼進行調查。當檢察官問詢一些關鍵問題時,褚民誼皆避重就輕地進行了回答。
3月21日,江蘇高等法院檢察官王文俊正式對褚民誼提起公訴,列舉五大罪狀:(1)追隨汪逆,出任偽職;(2)參與簽訂喪權辱國條約;(3)實行對英美開戰;(4)擔任偽職,搜刮物資以供日本軍用;(5)任職廣東,增加關稅,半數補助日軍。總之,褚逆“通謀敵國,反抗本國之罪行無可宥恕”。
拿到起訴書,褚民誼在囚室之中苦思冥想,居然寫出了上萬字的書面答辯。首先,他著重吹噓自己與汪精衛如何追隨孫中山,從反清革命到監修中山陵,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再者,出任偽官,主要是偽外交部部長,“不過是應酬機關,只可稱為交際部耳”。與日本訂約、對英美宣戰等自己都沒有參與,都由汪精衛做主,即便是罪狀,也不能算在自己的頭上。不過褚民誼筆鋒一轉,說自己“喜服務而不喜尸位素餐”,那么他干了哪些實事呢?除了從日本人手里收回重要文物之外,還主持“收回租界”,而且都搶在了英美法意之前,各國租界大多在淪陷區內,“均在本人任外交部長任內一手收回。勝利后,民國政府還由外交部提出接收租界條例,經行政院通過施行。本人以為租界早已接收,是不是還要與各關系國再舉行一次接收租界典禮或慶祝?那可鬧笑話”。至于在廣州當過幾天偽省長,也只是為“安定民生,不辭任何艱困以赴”的行為。
他認為“蔣先生是主張抗戰救國,汪先生是主張和平救國,彼此主張不同,而救國則一……倘謂罪所當誅,俾得追隨汪先生于地下,決當引領待罪,毫無余憾”。
4月15日下午2時,江蘇高等法院刑事第一庭公開開庭審理褚民誼漢奸案,到庭旁聽者極多。褚民誼在法警押解下,坐馬車游街示眾,引得無數人圍觀。他不禁想起1933年那次坐馬車的輝煌經歷。當時褚民誼是以行政院秘書長的身份做了趕車的車夫,豪華的四輪馬車上拉著一位光艷照人的大美人,就是有著“美人魚”之稱的廣東省游泳隊員楊秀瓊。當時南京風氣未開,褚民誼揮動馬鞭,趕著馬車,從下關車站出發,沿著中山北路、中山路來到中山東路的中央飯店,賺足了南京人的眼球。而今,他又坐在馬車上,但這次是作為犯人去法庭受審,心里另有一番滋味。
檢察官韓燾宣讀了長長的起訴書,之后問褚民誼聽明白沒有?褚民誼裝傻充愣,說:“我是浙江吳興人,你用蘇北話念給我聽,我當然不明白!”搞得哄堂大笑。
檢察官說:“本案起訴要旨與起訴書同,褚民諸,你對檢察官的起訴有何辯解?”
褚民誼:“我當然有一肚子的話要說。檢察官說南京政府是想推翻重慶政府,說有了中央政府,何必再要南京政府?第一,南京政府是在日本鐵蹄之下,日本占領之特殊情形下,來救國救民的……檢察官說南京政府無利于人民之處,我可以舉一個例子:日本華中的幾個公司早已成立,由于南京國民政府成立,后來交涉取消了四個。這都是在敵人武力下以和平方法爭回來的,這就是和平抗日……”
他接著說:“第二,本人在當外交部長時因為沒有什么事情可辦,對于日本人占我民間房屋或其他不利于人民的事,我就出來與他爭論。日本人因為我的年紀大、聲望高,對我交涉的事也讓出來或改正,這也可以說是我抗日的一種方法……當時我國武力不及,已退到后方,試問人民是否希望有人出來維持他們呢?所以南京以和平方法抗日來維護人民,總是不錯的。至于下面的人有不好的地方或貪污不法的行為,那就非南京的本意了。”
褚民誼稍停一下繼續說:“第三,日本投降后至今,中央有許多地方還未接收到,而南京政府昔日所能統治的地方都是抵抗別的組織,等待中央來接收,所以現在江南一帶能有今日,未被新四軍占領,這都是南京政府的力量,人人所共知的,不待本人贅述。這不能說南京方面無利于國家吧……”
褚民誼說:“第四,什么是漢奸呢?如果英美登陸仍在抵抗而不策應就是漢奸,或勝利后還在擁兵自衛的也是漢奸。南京政府于敵人投降之后的第二天即自動撤銷,就不應算是漢奸了。”
“第五,根據《懲治漢奸條例》,照這個條例搞下去,只問‘偽不偽,不問奸不奸’,好的壞的一鍋端,如淪陷區偽官要捉,那么偽軍、偽商、偽民又該怎么辦?現在各方大員不遵守委座的廣播命令,均爭先恐后搶來接收,導致社會不安定,影響物價大漲特漲,讓人民所受之痛苦,都沒有像勝利后,用法幣一元兌換二百元偽幣太過分了!”
在這里稍微解釋一下,偽幣就是汪偽政府發行的鈔票,只有少量的準備金,強行在市場上發行。而國民政府發行的法幣退出流通渠道,法幣與偽幣兌換的比例為2∶1,老百姓在兌換時吃了大虧。抗戰勝利后,國民政府又規定用偽幣再兌換法幣,1元法幣兌換200元偽幣,給淪陷區百姓造成巨大損失。因此,褚民誼在法庭上一說,倒打一耙,切中了當時國民黨坑民害民的弊端,竟引起一片贊同之聲。
最后,褚民誼挖苦檢察官的起訴書羅列的五大罪狀太費心了:“弄一條罪名或一款法規就可以判本人死刑,何必再加兩款?難道以一個人之身而可執行三次死刑乎?本人又不要求從輕判決,判我死刑皆大歡喜。因為一是可以滿足檢察官的希望;二是可以使輿論滿意;三是本人六十有四,尚稱頑健,多活幾年或十幾年要浪費不少東西,國內又有那么多的人無飯吃,不要把有用的糧食養一無用之老人,覺得太不經濟,所以本人情愿以一死了之。今日為國而死,死有榮焉。”
法庭要褚民誼回答的問題,他總是避重就輕,或者死活不說,不讓他多說的,反而說得頭頭是道。審判長孫鴻霖和檢察官韓燾多次提問,他總能把問題岔開,只是再次表示“本人的愿望是速判處本人以死刑”。
這弄得法官們哭笑不得。審判長孫鴻霖只好敲槌,宣布“辯論終結”,于本月22日下午3時宣判,被告還押。
說到這兒,可能有讀者要問:難道褚民誼真是視死如歸嗎?
其實,褚民誼心里明白,雖平生九死一生,如今卻難逃此劫,但也絕非沒有一點希望,他想到一個或許能活命的絕妙方法。這是一個什么樣的辦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