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正式走上哲學和美學研究之路
- 為了可愛的中國:知識分子黨員的初心與使命
- 方鴻琴編著
- 3584字
- 2022-05-07 14:56:19
1955年,汝信從朝鮮戰場回到祖國,轉業到中國科學院干部培養部工作。培養部由著名科學家錢偉長教授擔任部主任,該部的任務是組織全院科研人員的政治理論學習、派遣留學人員和實施新頒布的副博士研究生條例。理論學習的主要內容是由艾思奇、胡繩等哲學家講授辯證唯物論與歷史唯物論,汝信作為年輕的工作人員參與學習,這是他較系統地學習馬克思主義哲學的開端。
同年,汝信在中科院遇見了夏森。當時,夏森因為在中央黨校學習成績優異,以第二名的成績被調到了中科院哲學部。
剛說到兩人相遇相知的經歷時,夏森就按捺不住,搶過話頭:“哎呀,讓我講好吧,他講得太啰唆!”
“我跟你講,我比他大,當時級別比他高,拿的工資也比他多,而且追我的人很多。那時候我比現在漂亮多了,還喜歡運動、打球,還當過隊長,領著團隊得了獎。”夏森老人得意地說,“那我為什么要嫁給他呢?那時候,我看他這么年輕一個人,非常好學,整天在翻譯東西,禮拜天也不休息,從來不出去玩,掙得翻譯費還補貼家用,我對他很欽佩,很看得起他,我說這個人了不起!”
汝信在一邊聽著,似乎有點不好意思,趕忙說:“好了好了,你別亂說了。”
出于對汝信品格的欽佩,兩個人又獨處異鄉,在長期相處中,夏森發現她和汝信在思想上有很多共同話題,加之汝信的家人都很喜歡夏森,兩人便逐漸走到了一起。
1956年,汝信隨中國科學院代表團赴蘇聯科學院商談派遣留學研究生協議并考察蘇聯培養研究生的實況。那時正值中蘇關系“蜜月”期,代表團受到極其周到的盛情接待。唯一遺憾的是,到了蘇聯后卻發現蘇聯方面派遣的翻譯人員無法做口譯。代表團團長知道汝信學過俄語,就請他當了團隊的俄文翻譯,汝信出色地完成了任務。代表團在蘇聯訪問的兩個月里參觀考察了科學院的很多研究所和科學設施,旁聽了幾次副博士和博士的學位論文答辯,汝信對如何正規地培養研究生、實施學位制度有了初步的了解。
在當時黨中央發出“向科學進軍”的號召下,汝信也萌發了從事科學研究工作的強烈愿望。憑著年輕人的勇氣,汝信利用業余時間開始搞研究和翻譯工作。以前他除了在《學習》雜志上發表過一篇關于我國過渡時期經濟規律的討論文章外,還沒有寫過哲學文章。抱著試一試的態度,汝信寫了《車爾尼雪夫斯基的社會政治觀點》一文寄給《文史哲》雜志,不久便刊登于該刊1956年第1期。這是汝信發表的第一篇哲學論文,增強了他學習和研究哲學的信心。為了提高自己的理論水平,1956年,汝信決定離職報考副博士研究生。根據在大學里學過的專業,汝信本來打算報考政治經濟學專業,攻讀《資本論》,但是有鑒于列寧說過“不鉆研和不理解黑格爾的全部邏輯學,就不能完全理解馬克思的《資本論》”,汝信認為還是應該先學習和掌握黑格爾的辯證法,因此,他下決心同時報考中國人民大學何思敬教授和哲學研究所賀麟教授指導的黑格爾專業研究生。經過努力學習,結果兩處都考上了。汝信選擇了哲學所,因為它屬于科學院系統,去那里學習更方便些。就這樣,汝信就成為賀麟先生門下的研究生。
賀麟先生學貫中西,是我國著名的西方哲學專家、黑格爾研究大家、黑格爾和斯賓諾莎翻譯家,同時還是現代新儒家的代表人物之一。早在20世紀40年代,賀麟先生就建立了“新心學”思想體系。賀先生要求汝信系統地從頭補課,并為他制訂了學習計劃,讓他認真閱讀從古希臘到近代的西方哲學史上的一些重要原著,著重指導他讀黑格爾的主要著作,特別是《精神現象學》《邏輯學》和《美學》。賀先生治學主張廣泛閱讀和重點精讀相結合,如《精神現象學》的著名序言就是由他親自逐字逐句講解的,這使汝信獲益頗多。《邏輯學》(俗稱“大邏輯”)則由該書中譯者、黑格爾哲學專家楊一之先生開設系列講座。當時《邏輯學》中譯本尚未正式出版,而《小邏輯》則早已有賀麟的譯本,這是汝信最花工夫、反復熟讀的黑格爾著作。黑格爾哲學包羅萬象,氣魄宏大,思想豐富深刻。在認真研讀了黑格爾的著作之后,汝信真正理解了辯證法的精髓,弄清楚了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理論來源及其在人類思想史上所完成的革命性變革的偉大意義。
在黑格爾著作中,汝信十分贊賞并深受啟發的是他的《美學》,本書不僅引發了汝信對美學的興趣,其博大精深還使汝信認識到,美學理論研究不能僅停留于抽象討論的層次,還必須重視歷史,重視藝術史,必須要有廣闊的歷史感和歷史視野,從大量實際材料出發,否則很容易流于空談。那時朱光潛先生文字流暢的《美學》譯本尚未問世,汝信只能利用奧斯瑪斯頓不太高明的英譯本把黑格爾《美學》啃了一遍,覺得還有一點收獲,可以寫一篇文章,評論一下車爾尼雪夫斯基對黑格爾美學的批評。他把這個想法告訴賀先生,得到賀先生的鼓勵和支持。《論車爾尼雪夫斯基對黑格爾美學的批判——兼論車爾尼雪夫斯基美學觀點的哲學基礎》一文完成后,賀先生做了認真審閱,并推薦給《哲學研究》發表。該文主要論證了車爾尼雪夫斯基是從費爾巴哈哲學觀點去批判黑格爾美學的,這和當時蘇聯哲學界流行的看法不同。這是汝信的第一篇有關黑格爾和西方美學史的論文,它和1962年發表的《黑格爾的悲劇論》一文都是這個時期鉆研黑格爾《美學》的結果。
結束研究生學習后,汝信留在哲學研究所西方哲學史組工作,正式開啟了對西方哲學和美學的研究。在學術研究方面,汝信從一開始就有一種敢為天下先的氣度。從古希臘的赫拉克利特、柏拉圖、亞里士多德到近代西歐啟蒙運動和德國古典哲學以至美國杜威的實用主義,都曾是汝信從事研究的對象,不過改革開放前的西方哲學研究,主要是圍繞著黑格爾哲學及其與馬克思主義哲學的關系進行的。1961年,汝信和姜丕之合作出版了《黑格爾范疇論批判》一書,從馬克思主義的立場和觀點出發來研究和批評黑格爾的邏輯學體系。姜丕之是一位長期在理論宣傳和新聞戰線上工作的老革命,他放棄領導職務轉行到哲學研究所從事學術研究,其對待學術的真誠和堅毅令汝信十分欽佩,而汝信也從他身上學到了堅持用馬克思主義立場、觀點和方法研究問題的作風。
在研究黑格爾哲學的同時,汝信在西方美學研究領域也做了大量的開拓性工作,后來有人評價說,汝信的美學研究之路是“20世紀后半葉中國美學發展的縮影”。20世紀60年代,國內西方美學史研究領域除了活躍著朱光潛、宗白華兩位學術界前輩外,研究者并不多,許多領域還是待開墾的處女地,且研究的條件相當困難,缺乏足夠的資料和參考書,更談不上學術交流。1963年,汝信第一本美學史論著《西方美學史論叢》問世;同年,朱光潛的《西方美學史》出版。汝信嘗試著用馬克思主義的觀點和方法重新審視歷史上西方美學思想的發展過程,并聯系各個不同時代的社會歷史發展背景和精神文化狀況,從哲學的角度去探索各種美學理論的產生、成長和相互更替。在古代美學領域,汝信曾對柏拉圖做過較全面的研究,把他的美學思想放在他的整個哲學體系中并聯系其宇宙論、認識論、倫理學說和社會政治思想等進行考察,且審視了亞里士多德對他的批評,從而對柏拉圖美學思想從整體上做出了新的評價。汝信還對新柏拉圖主義的重要代表普羅提諾的美學進行了評論和剖析,這在當時國內還是空白點。近代德國美學一直是汝信關注的重點,他相信車爾尼雪夫斯基所說的——只有德國美學才真正配得上“美學”這一稱謂。除了德國古典哲學的代表人物康德、謝林和黑格爾的美學思想外。汝信還廣泛涉獵了以萊辛為代表的18世紀德國啟蒙運動美學,以及后來的叔本華、尼采和浪漫派的美學。對于在德國美學思想影響下成長和發展起來的俄國革命民主派別林斯基等人的美學思想,汝信也做過專門的研究探討。在馬克思主義美學方面,汝信曾對普列漢諾夫有比較全面深入的了解,翻譯過他的一些哲學和美學論著以及蘇聯學者有關他的研究著作。汝信在從事西方美學史研究的過程中,曾得到朱光潛和宗白華兩位前輩的指導和熱情鼓勵,朱先生還特地從他的藏書中選了兩本外文專著贈送給汝信做參考,令汝信十分感懷。正是因為有了這些工作的積累,2008年,為了推動我國的西方美學史研究,由汝信發起并組織國內美學界的中堅力量,共同完成了一部四卷本的《西方美學史》,并在此基礎上縮寫出版了《簡明西方美學史讀本》,取得了良好的社會反響。
20世紀五六十年代可以說是汝信哲學研究生涯中的學徒時期。寒窗十載,似乎剛摸到一些門道,就發生了“文化大革命”,研究所工作陷于停頓。“文化大革命”后期,哲學研究所人員奉命回京聽候處理,世界宗教研究所所長任繼愈教授接受任務編寫《中國哲學史簡編》,他把汝信調到該書編寫組,該組成員都是多年從事中國哲學史研究的專家。在任先生的指導下,汝信又一次埋頭補課,認真研讀自先秦諸子至近代中國哲學的一些重要典籍,后來汝信寫的有關儒學、韓非以及討論中國哲學史上若干問題的文章都是在那時打下基礎的。
回顧自己早年的治學經歷,汝信對賀麟、朱光潛、宗白華、任繼愈、周谷城等前輩大師的言傳身教念念不忘。他說,自己的成長離不開幾位前輩的幫助,他們對學術的熱情、對不同學術觀點的包容以及對年輕人的提攜令人欽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