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樹田

一、案情簡介

被告人楊×坤，男，漢族，無業，住山東省蓬萊市金水街八弄九號。1999年11月，因犯盜竊罪被蓬萊市人民法院判處有期徒刑三年緩刑三年。

被告人王×順，男，漢族，無業，住山東省蓬萊市登州街道辦事處十里埠村。

被告人李×超，男，漢族，無業，住山東省棲霞市臧家莊鎮南尹家村。

2003年9月，被告人楊×坤、王×順、李×超預謀綁架，并事先在蓬萊市蓬萊閣街道辦事處小皂村租賃了一間民房，準備了旅行箱、膠帶、彈簧刀等物品。

2003年10月9日6時許，被告人楊×坤駕駛所借的小面包車與王×順、李×超一起來到蓬萊市黃金公司家屬院謝×家樓道處，將正要出門上班的謝×截住，采取暴力手段將謝×擄至所租房屋內。此后楊×坤使用謝×的手機給謝×父親謝×權打電話，索要現金100萬元，后改為50萬元。在取錢的過程中，被告人楊×坤懷疑被害人謝×的親屬已報警，遂放棄取錢駕車沖出了警方設置的包圍圈和攔截點。

當日19時許，被告人楊×坤給王×順、李×超打電話，讓他們二人把謝×放掉快跑。被告人王×順、李×超遂將被害人謝×放到街面上后，在逃跑途中被警方抓獲。

當日24時許，被告人楊×坤向蓬萊市公安局投案自首。

2003年10月10日，楊×坤、王×順、李×超因涉嫌綁架犯罪被蓬萊市公安局刑事拘留。同年10月23日，因涉嫌綁架犯罪被蓬萊市人民檢察院批準逮捕。

2003年12月23日，蓬萊市人民檢察院以蓬檢刑訴〔2003〕258號起訴書指控被告人王×順、李×超、楊×坤犯綁架罪向蓬萊市人民法院提起公訴。其間，公訴機關曾申請延期審理一次。

蓬萊市人民檢察院以蓬檢訴〔2003〕258號起訴書，指控被告人王×順、李×超、楊×坤犯綁架罪于2003年12月23日向蓬萊市人民法院提起公訴。

檢察機關認為，三被告人的行為觸犯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二百三十九條之規定，構成綁架罪，同時三被告人系犯罪中止，被告人楊×坤具有自首情節，請求法院依法懲處。

二、法庭辯護

本人作為被告人楊×坤的一審辯護人，提出以下辯護意見：

1.被告人楊×坤在本案中系犯罪中止。楊×坤自動放棄犯罪，有效地防止了犯罪實害結果的發生系犯罪中止。依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二十四條第二款之規定，對于中止犯，沒有造成損害的，應當免除處罰，造成損害的，應當減輕處罰。請求依法對被告人楊×坤減輕處罰，在法定刑以下量刑。

2.被告人楊×坤在本案中具有自首情節。檢察機關在起訴書中已經認定楊×坤具有自首情節，依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六十七條之規定，對于自首的犯罪分子，可以從輕或者減輕處罰。請求依法對被告人楊×坤減輕處罰。

三、法庭裁決

2004年2月19日，蓬萊市人民法院作出〔2004〕蓬刑初字第11號刑事判決書，該判決書認定，被告人王×順、李×超、楊×坤以勒索財物為目的綁架他人，其行為已分別構成綁架罪，公訴機關指控的事實和罪名成立，本院予以確認。三被告人在犯罪過程中自動放棄犯罪，犯罪中止，鑒于本案未造成嚴重后果，但性質惡劣。另外，被告人楊×坤具有自首情節，故根據本案具體的事實和情節，對三被告人均減輕處罰。對三被告人的辯護人的辯護意見，予以采納。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二百三十九條第一款、第二十五條第一款、第二十四條、第六十七條第一款、第六十四條之規定判決如下：

1.被告人王×順犯綁架罪，判處有期徒刑三年，并處罰金3000元。被告人李×超犯綁架罪，判處有期徒刑三年，并處罰金3000元。被告人楊×坤犯綁架罪，判處有期徒刑二年零六個月，并處罰金3000元。

2.作案工具彈簧刀一把，予以沒收。

四、律師說法

本人在審查起訴階段接受指派擔任被告人楊×坤的辯護人，通過閱卷和會見及對案情的深入調查了解，厘清了辯護思路，確定了辯護方向。

本案發生在素有“人間仙境”之稱的山東省蓬萊市，案發地位于蓬萊市中心區域黃金公司家屬院門口。蓬萊市屬于山東省煙臺市所轄的一個縣級市，距煙臺市區70多公里，物產豐富、民風淳樸，社會治安狀況較好。煙臺市曾獲得全國社會治安綜合治理先進城市五連冠，重大惡性刑事案件發案率較低。本案被告人楊×坤、王×順、李×超都年僅22歲，被害人謝×系蓬萊市金創公司職工，也只有22歲。被害人謝×平時駕駛著一輛大眾高爾夫小客車上下班（其父謝×權系蓬萊市黃金公司經理），看著比較有錢，楊×坤和王×順在2003年9月預謀綁架人質想弄點錢花，便盯上了謝×。

案發后，謝×父親謝×權雖經猶豫，但毅然決定報案。蓬萊市公安局接到報案后，感到案情重大，遂立即向煙臺市公安局報告，煙臺市公安局立即決定由局長親自帶領刑警、特警、武警200多人急馳蓬萊市，指揮偵破此案。

當日上午8時許，警方開始在蓬萊市市區范圍內設置了多層包圍圈和攔截點，對進出車輛和行人進行嚴格檢查，實行布控和交通管制，同時立即組織警力通過現場勘察、摸排走訪，展開地毯式搜捕行動。10月9日正值十一黃金周剛過，當日案發時又恰逢市民出行上班的高峰，在一片祥和的節日氣氛后，突發如此重大惡性刑事綁架案件，在當地引起了極大的轟動。

謝×權報警后，按照警方安排一直與楊×坤保持通話聯系，意在穩住楊×坤，給警方偵破和抓捕提供時間創造機會，楊×坤在與謝×權通話索要100萬元的過程中，短時間內多次通話告訴謝×權，謝×在其手中，如果不給錢其生命可能會有危險。謝×權幾次推托說沒有那么多錢，后謝×權答應給50萬元，楊×坤便讓謝×權把錢準備好，按照其指定的地點乘出租車去交錢。

當日上午9時許，楊×坤讓謝×權打一輛出租車前往蓬萊市蓬萊閣街道辦事處轄區內的一個聯通大廣告牌下交錢。半個多小時后，謝×權乘一輛由便衣警察開的出租車來到了楊×坤指定的廣告牌下，這時楊×坤已經開著一輛卸去了前后牌照的夏利車停在距離廣告牌50多米處等候。此時謝×權在明處，楊×坤在暗處，楊×坤使用被害人謝×的手機與謝×權通話，讓謝×權按照其指定的路線走，楊×坤駕車跟在謝×權的車后，指揮著謝×權乘坐的出租車在附近街道上轉了兩圈，實際上是觀察附近有沒有警察和警車。當謝×權乘坐的出租車開到蓬萊閣街道辦事處八仙渡海雕塑處時，楊×坤讓謝×權立即停車，把錢放到地上然后離開，這時謝×權的車停下了但沒有往地上放錢，楊×坤看到謝×權沒有往地上放錢，懷疑謝×權可能已經報警，便立即駕車逃跑。楊×坤利用其對蓬萊市城區街道地形熟悉，駕車穿街過巷，躲過了警方設置的攔截點并沖出了警方設置的多層包圍圈，跑到了距蓬萊市區南50多公里外的潮水鎮一處鄉間小路上躲藏了起來。至當日24時，楊×坤關閉了自己實名制的手機，使用一個沒有實名登記的手機卡與王×順、李×超進行聯系，讓他們二人在租用的小皂村房屋內看著謝×（小皂村就在警方設置的包圍圈和攔截點范圍內）。當日下午3時許，楊×坤打電話讓王×順騎著摩托車去街面上察看警方的動靜，準備伺機放人后逃跑。當日19時許，楊×坤看天色已黑，給王×順和李×超打電話，讓他們二人把被害人謝×放掉快跑。王×順、李×超二人遂駕駛摩托車把謝×馱到街面上放了，在騎車逃跑途中被警方抓獲。當日24時許，楊×坤得知其父母已被警方控制，迫于壓力給蓬萊市公安局110打電話投案自首。

蓬萊市公安局向蓬萊市人民檢察院移送起訴時，移送起訴意見書是以楊×坤、王×順、李×超犯綁架罪（既遂）移送起訴的。我國刑法第二百三十九條對綁架罪規定了極為嚴厲的法定刑，構成綁架罪的起刑點為十年有期徒刑，如果檢察機關按照綁架罪（既遂）對楊×坤等三人提起公訴，楊×坤等三人最低也要被判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

本人詳細了解掌握上述案情后，特別是被告人楊×坤在案發當日19時許打電話讓王×順和李×超釋放人質謝×，有效地防止了綁架犯罪實害結果的發生這一事實情節，認為被告人楊×坤這一行為系犯罪中止。根據刑法理論和司法實踐，被告人楊×坤的這一犯罪中止行為，屬于特殊的犯罪中止。

為使檢察機關采納本人的辯護意見，本人多次與承辦檢察官進行溝通、探討，向承辦檢察官提出楊×坤屬于特殊的犯罪中止的事實和法律依據及相關的刑法理論和案例，遞交了楊×坤在本案中屬于犯罪中止的法律意見書，并提出請求向蓬萊市公安局調取楊×坤在案發當日19時許與王×順、李×超的通話記錄，作為認定楊×坤犯罪中止的證據（案發當日蓬萊市公安局已經對楊×坤的電話通話進行了監聽）。

經過本人的不懈努力，蓬萊市人民檢察院采納了本人的辯護意見，在蓬檢刑訴〔2003〕258號起訴書中對被告人楊×坤作出犯罪中止和具有自首情節的認定。

最終蓬萊市人民法院經審理采納了本人關于被告人楊×坤犯綁架罪犯罪中止且具有自首情節的辯護意見，作出被告人楊×坤犯綁架罪判處有期徒刑二年零六個月，王×順、李×超犯綁架罪各判處有期徒刑三年的判決結果。

在本案中被告人楊×坤被認定系犯罪中止對其減輕處罰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依據刑法第二十四條規定，在犯罪過程中自動放棄犯罪或者自動有效地防止犯罪結果發生的，是犯罪中止，對于中止犯，沒有造成損害的，應當免除處罰，造成損害的，應當減輕處罰。

上述法律規定對于犯罪中止的處罰較輕，其立法目的就是鼓勵犯罪人犯罪中止。為了鼓勵犯罪人中止犯罪行為或者避免犯罪結果發生從而對其進行刑罰上的減免，其目的就是要避免犯罪實害結果的最終發生。

在本案中，被告人楊×坤在當日19時許，通過電話讓王×順、李×超二人釋放人質謝×的行為，有效地防止了本案綁架犯罪實害結果的發生，符合我國刑法關于犯罪中止的法定情形，屬于特殊的犯罪中止。被告人楊×坤具有犯罪中止和自首兩個法定減輕處罰的量刑情節，因此被依法判處有期徒刑兩年零六個月，其刑期比王×順、李×超分別各判有期徒刑三年還輕。

本案判決后檢察機關未抗訴，被告人楊×坤、王×順、李×超三人均未上訴。

通過本案的辯護，本人感到在為被告人提供刑事辯護法律服務時，在偵查、審查起訴和審理三階段，律師介入的時間越早，取得的辯護效果會越好。

在履行辯護職責的過程中，與公安機關、檢察機關、人民法院多溝通、多交流、多探討，比“死磕”的效果要好。

對于公、檢、法三權力機關來說，律師在刑事辯護中的地位始終相對是弱勢的，盡量避免發生對抗和直接沖突，會取得更好的辯護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