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勢漸小，陳梓言瞥了眼單薄的林婉：“小區門口有家面館。”

林婉小跑著才能跟上他的長腿。面館暖黃的燈光透過簾子，老板娘熟稔地招呼：“陳總，還是老樣子？”目光卻在看到林婉時頓了頓，“這位是……”

“兩份牛肉面”陳梓言打斷詢問，選了最角落的位置，末地又說了一句“都多加一個蛋。”他在角落坐下，窗邊擺著盆綠蘿，藤蔓垂下來剛好擋住外頭的雨幕。

雖然鋪面不大，但是可以看出店主人是有用心的經營，店面衛生干凈利落，門口還養了幾盆花，此時被雨水拍打，正含苞欲放。

“面條來咯。”老板娘熱情的端上兩碗面條，還贈送了兩份簡單的小菜。面條一端上桌蒸騰的熱氣模糊林婉的了視線。

“吃吧。”陳梓言低頭喝湯，睫毛在燈光下投出細密的陰影，“不夠咸自己加醬油。”

林婉挑起一筷子面，熱氣撲在臉上癢癢的。第一口湯下去，從喉頭暖到胃里，她這才意識到自己餓得發抖。偷瞄對面時，發現陳梓言吃相異常地斯文，左手還墊著張紙巾接住可能滴落的湯汁。林婉突然想起什么“明天我該怎么去學校？”

“門口112路公交。”陳梓言抽了張紙巾又推過去，“七點二十那班剛好趕上早讀。”

回程的電梯里，林婉盯著不斷跳升的樓層數字。當電梯停在28層，她驚訝地發現玄關處散落的紙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擺放整齊的鞋子。

“鐘點工來過了。”陳梓言打開2801的燈，原本罩著防塵布的家具此刻光潔如新，連“歡迎萱萱回家”的橫幅都不知被收到哪里去了。

林婉的書包端正地放在書桌前，里面皺巴巴的課本被取出來壓平了邊角。

“早點休息，一定要好好學習才能不辜負我這么大的投資。”陳梓言站在門口沒進來，“冰箱里有牛奶和面包。”

林婉突然喊住他：“陳先生！”她絞著衣服下擺，“我……我成績很好的，真的。您一定不會投資失敗，我長大了一定報答您！”

陳梓言搭在門把上的手頓了頓。走廊燈光從他背后照過來，將影子長長地投進房間，剛好觸到林婉的腳尖。

“知道了。”他聲音里有一絲幾不可聞的松動，“慈善項目的評估標準包括學業成績。”

關門的輕響過后，林婉聽見對門2802傳來模糊的電話聲：“小趙，周明遠的事情你再詳細匯報一下……“隨后是重重的文件夾摔在桌面的聲響。

她輕輕翻開書桌上的課本，拿出簽字筆在便利貼上寫下“陳梓萱”三個字，寫得很輕，像是怕驚擾了什么。她盯著那個“萱”字看了很久——草字頭的弧度像極了未綻的花苞，讓她想起面館門口那些淋雨的花骨朵。

“你會喜歡課本里夾便簽嗎……”

她對著空蕩蕩的房間輕聲說，手指把便簽夾在課本扉頁，摩挲著卷邊的書角，這個動作讓她突然想起小時候，母親病情還不算嚴重時，會幫她包書皮，粗糙的指尖按平每一個卷角。

“我明天會好好上學的。”她對著空氣保證，聲音輕得只有枕頭能聽見，“不會弄壞任何東西。”窗外，最后一片雨云散去，月光悄悄漫進來，落在床尾疊好的新睡衣上。那是件淺藍色的棉質睡衣，胸口繡著顆小星星。林婉用指尖碰了碰那顆星星，突然覺得鼻子發酸——上一次穿新衣服是什么時候？是初中入學那天嗎？還是更早，早到記憶都已經模糊……

她蜷縮起來，把星星攥在手心里。隔壁隱約傳來聲音，陳梓言似乎還在工作。林婉想象他坐在辦公桌前的樣子，西裝外套應該已經脫下，袖口挽起露出腕表……這個素昧平生的男人，為什么會給她一個棲身之所？真的是為了“慈善”嗎？

“謝謝。”她對著天花板說，知道對面的人聽不見。

月光慢慢爬上枕頭，照亮她眼角未干的淚痕。在這個陌生的房間里，在別人家的床鋪上，林婉第一次允許自己像個真正的十五歲女孩那樣，把臉埋進柔軟的織物里，無聲地哭了一場。窗外最后幾滴雨劃過玻璃，林婉把臉埋進蓬松的新枕頭。這是多年來第一次，她不用聽著母親的囈語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