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越高估了自己,他不是肖雅也不是吳大林,他擅長忍耐,但是沒學會放棄。
在決策上,不似他們言語上的妥協,在行動上寸步難行。
吳越停藥的第一天,他和吳小小打了一天電話,那個他幻想中的吳小小。
如果不是那個吳小小沒有任何變化,他可能還沉浸其中,直到對方說要去浴室,他才反應過來。
這不是小小,因為她不會去浴室,她是奇怪的南方人。
停藥第二天,他開始克制不住情緒,大喜大怒。吳越不是這種性格,為了讓自己平靜下來,他瘋狂地寫著代碼,但最后代碼還是變成了一個,會動會說話的吳小小。
食指敲著那個代碼,讓她和自己對話,對話的節奏有助于思考著。
停藥第三天,看著大好的天氣,他開始游泳,從下潛兩分鐘到五分鐘,到十分鐘,最后被安保系統驚醒,浮上水面,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剛才他差點窒息了。
他知道,這不對,這不是他本來的想法,這是停藥后激素紊亂帶給他的副作用。
或者,吳越抹去臉上水漬,不止是停藥。
從泳池起來,沒有擦干凈身上的水,來到電腦面前,再次調出監控,從頭看了起來,監控自動保存期限是半個月。
可是監控又能看到什么,王燕是個盲目的人,偏執讓她行為越界,但是她放在自己房子里的東西,他沒有碰過。
排除王燕,藥他一直隨身攜帶的,除了實驗室,在那里包是放在儲物柜里,除此之外基本沒有離開過身邊。
藥是在醫生那里直接拿的,最開始每月一次,后來是半年一次,一次拿大分量的。
看著看著吳越覺得有點荒唐,他居然有可能被下藥了,這真是終日打鷹被啄瞎了眼。
想拿電話,突然想起自己過來的時候什么都沒有帶。
克制著自己又突然涌起的火氣,但沒成功血氣上頭,天旋地轉吳越暈倒在地板上。
寂靜的海風,吹著他裸露的皮膚,吳越靜靜的躺在那里,直到日月交換。
吳越再次恢復意識后沒有動,靜靜的看著窗外的夜色,黝黑的海水在海風里蕩漾,海浪拍打著礁石和沙灘。
他覺得自己換房子的決定太明智了,房子里的智能程序已經自動關好門窗,暖風系統也已經打開,所以他并沒有覺得有什么不適。
停藥一個禮拜,吳越已經能分得清現實和虛幻。
他開始寫日記,或者可以浪漫的說是以紙傳情,寄托相思。
停藥半個月,他打了第一個電話,是借打掃衛生的鐘點工阿姨的電話,在付了雙倍的話費后,阿姨把電話給了他。
第一次,吳越打給了吳大林,“爸,方便的話可以來見見我嗎?”
吳大林接到他的電話,開始還疑惑是誰,一聽他的話,嚇得直接從會議室里跳了起來。
也不管會議室里眾人詫異的目光,直接拿起外套就往外走,一邊走還一邊焦急的問“阿越,你怎么了?不要嚇爸爸!”
所有人都是第一次見他這樣,聽他的話,知道對面是他兒子,吳總的兒子大家都沒人見過,但是聽他親近的人說,很爭氣,沒有任何富二代的毛病,現在在國外留學。
秘書跟在后面,直接一個電話把陳剛叫上,吳總家里事都是他在處理。吳大林匆匆往公司外走,吩咐秘書“給我定最快到LA的機票。”
下樓,陳剛已經在門口等著了,秘書沖他點點頭,他馬上明白對方已經給他也定了票。
也不多問,接過匆匆趕來的小秘書遞過來的護照,檢查清楚是兩個人的,方向盤一轉直接去了機場。
路上,吳大林打電話給吳大勇“大師兄。”
這是多年后他第一次再使用這個稱呼,對面明顯愣了下,然后同樣有點嚴肅的語氣問“你出什么事了?”
“阿越打電話叫我去見他,沒說什么事,你幫我看著點我媽。”
“你現在在哪里?”
“去機場路上。”
吳大林臉色此刻很難看,緊張害怕全在他的臉上具象體現。陳剛從后視鏡卡在哪了一眼,不敢說什么,只能在不違規的范圍內,盡量把速度加快。
那邊吳大勇深吸一口氣,克制自己的慌張,他不能慌,甚至不能露出一點馬腳讓家里的女人知道。
“家里的事你不用擔心,阿越既然愿意給你打電話,代表這事不適合我們知道,不一定是他出了什么問題。”
“我知道。”
“那你路上小心一點,過去了也注意點,阿越現在和他媽那邊聯系,你要注意分寸。”
“我知道。”
掛了電話,吳大林閉上雙眼,再次睜開他又是那個玩世不恭的老男人了。
到了機場,時間緊迫,只有經濟艙的票,這時候的吳大林也顧不得這些了,只要能讓他最快到地方,貨機都行。
等上了飛機那一刻,他才徹底踏實下來,他盡量控制自己,不去想吳越可能發生的事。
能讓吳越避開所有人,主動打電話給自己,能是什么事他想不到,也不敢想。
再次見到吳越,吳大林嚇了一跳,不是他有多憔悴,而是他精神狀態不對,肉眼可見的亢奮和疲憊,矛盾的在臉上體現。
吳越頭發長了很多,沒有打理,被他潦草的往后梳著,蒼白的臉顯得黑眼圈很明顯,他帶了金絲眼鏡緩解了眼神里的戾氣。
見他來了,只是淡淡的點點頭,“進去說。”
吳大林看了眼陳剛,陳剛點了點頭,沒有跟進去,在屋前院子的椅子上坐著,等他們談事。
跟著他進了屋子,發現里面已經沒有生活用品了,全是各種儀器和試管。臺面上擺著很多試劑,明顯是正在進行的樣子。
吳大林皺了皺眉“你、”
吳越抬手制止了他,又來到儀器面前,一邊往燒杯里加東西,一邊平靜的說“我治療的藥被換了,我現在在抗藥期,要人看著。”
“誰干的!”吳大林聽這話瞋目切齒,雙手握拳,大有吳越說一個人名出來,他就要去結果對方的意思。
吳越沒看他,看著燒杯里的沸點到了,又往下加了試劑。
“不知道,可能是同學,可能是鄰居,也可能是醫生。”
“對你有什么影響?”吳大林很生氣,他沒想過會是這個樣子,在客廳里來回走著,像一頭困獸找不到出口。
吳越偏頭想了下,“我給自己做了檢查,問題不大,只是會出現幻覺,不受控昏睡,哦,有可能還會腦萎縮。”
“這還問題不大!!!”吳大林直接跳了起來。
吳越看著自己這個陌生的父親,說來也好笑,自己到了這個時候居然只能把后背托付給他。
但事已至此,沒有別的辦法,他認真的看著他,說“放心,量不大。成分我已經分析出來了,現在在制作解藥,結果未知,我沒有把握。”
“一點也沒有?”吳大林的聲音有點顫抖,他突然明白吳越叫他來的原因了。
“0%”
“為什么?你也不能把握嗎?”
吳越笑了,看著吳大林,仿佛在笑他的天真。
“沒有過實驗樣本,怎么能得出結論?但是我用了,以后我就是結論。”
“我讓你來,就是如果我出了什么問題,你要幫我處理。”
“阿越!”吳大林急急叫住他。
“不要告訴奶奶,她年紀大了,省的擔心。”
“不要胡說!”
吳越沒有理他,他手上動作不停,已經到了最后一步了,倒出燒杯里的液體,藍色的液體晶瑩剔透,在陽光下折射出驚人的美麗,但此刻卻沒人有意欣賞。
“小小”突然停頓,猶豫了會兒,又接著說“也不要告訴她,就和她說我還在讀博,讓她繼續等我就好。”
說完定定的看著吳大林“你不會不讓她等我吧?”
吳大林張了張嘴,他不明白吳越為什么會這樣,但是直覺告訴他不能反駁他,于是他微不可計的點了點頭。
看他點頭,吳越放松了,他就知道吳大林不會從中作梗,告訴小小。
這樣就好了,來到隔壁臥室,吳大林跟在他身后,此刻覺得自己現在就像踩在棉花上一樣。
每走一步,他覺得自己在等著劊子手倒計時,磕磕絆絆扶著墻來到臥室,吳越已經躺在床上了,床頭柜上放著已經喝完了空杯子。
他怎么那樣快!
吳大林撲過去,想把他喝下去的摳出來,吳越抬手制止他無效的舉動,對他交代
“12個小時后,我應該會自己醒來,如果沒有,也不用慌,氧氣瓶在這里,記得幫我掛上就行。”
吳大林已經冷靜下來了,他一見到吳越,就被他放了個大招,一時亂了理智,現在木已成舟,反而讓他冷靜了。
吳越又拉開床頭柜,里面是個小箱子,交代道“這里面有藥,6個小時幫我打一針。”
不忘囑咐“左上肩注射,有問題沒?”
吳大林搖搖頭,表示自己清楚了。
吳越已經交代完畢,困意也席卷而來,在陷入黑暗前他對吳大林說“麻煩你了,爸爸。”
看著已經昏睡的兒子,吳大林頓時心如死灰,靠在墻上壓抑著自己無聲痛哭。
他唯一的孩子在他面前生死不知,這個他虧欠太多,又引以為傲的孩子。
他想靠近,又愧疚得不敢靠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