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山月1

明月出天山2，蒼茫云海間。長風幾萬里，吹度玉門關3。漢下白登道4，胡窺青海灣5。由來征戰地，不見有人還。戍客望邊色，思歸多苦顏。高樓當此夜，嘆息未應閑6。

1　《關山月》：樂府舊題，為鼓角橫吹十五曲之一。《樂府古題要解》：“關山月，傷離別也。”齊梁以來作者甚眾。可舉者如初唐崔融之作，對太白此詩當有一定影響。其辭曰：“月生西海上，氣逐邊風壯。萬里度關山，蒼茫非一狀。漢兵開郡國，胡馬窺亭障。夜夜聞悲笳，征人起南望。”

2　天山：即祁連山。匈奴人稱天為祁連。王琦引《通典》云：“自甘張掖而西至于庭州，相去三千五六百里，而天山皆能周遍其地，則此山亦廣長矣。月出于東而天山在西，今曰‘明月出天山’，蓋自征夫而言，已過天山之西而回首東望，則儼然見明月出于天山之外也。”

3　玉門關：關名，故址在今甘肅敦煌西北小方盤。漢武帝置，為當時通往西域各地的門戶。當時從西域輸入玉石時取道于此，故名。《后漢書·班梁列傳》載班超久在西域十二年，年老上疏請還朝曰：“昔蘇武留匈奴中尚十九年，今臣幸得奉節帶金銀護西域，如自以壽終屯部，誠無所恨，然恐后世或名臣為沒西域。臣不敢望到酒泉郡，但愿生入玉門關。”

4　白登：山名，在今山西大同縣東。《漢書·匈奴傳》：“高帝先至平城，步兵未盡到，冒頓縱精兵三十余萬騎，圍高帝于白登七日。漢兵中外不得相救餉。”

5　青海：即今青海湖，古稱西海，蒙古語稱庫庫諾爾，即青色的湖。《一統志》：“西海，在陜西西寧衛城西三百余里。海方數百里，一名卑禾羌海，俗呼青海。”王琦云：“青海，隋時屬吐谷渾。唐高宗時為吐蕃所據。儀鳳中李敬元，開元中王君、張景順、崔希逸、皇甫惟明、王忠嗣先后與吐蕃攻戰，皆近其地，相去不遠。”

6　“高樓”二句：曹植《七哀詩》：“明月照高樓，流光正徘徊。上有愁思婦，悲嘆有余哀。”徐陵《關山月》：“思婦高樓上，當窗應未眠。”

《關山月》為鼓角橫吹十五曲之一，寫征夫之事。齊梁以來，此題創作不絕，而太白詩之境界、情思，皆非前作所及。開篇四句，橫空而出。太白與月有著神奇的交感關系，其詩寫月最多，每得月魂。蓋太白非寫月也，是望月，吟月，喚月也。其筆底之月色，動蕩演漾，境界廣闊明亮，實為太白詩典型境界之一。后來詠月之佳者，如宋末王沂孫《眉嫵》之詠新月，穿鑿新奇，縋思幽邃，自是詞境，與太白詩境迥異。詞中寫月與太白境界相近者，唯東坡《水調歌頭》耳！

此代征人敘哀也，讀“由來征戰地，不見有人還”兩句，則知與其《戰城南》同一致慨。最后“高樓當此夜”兩句，是寫思婦之嘆！蓋有征夫，必有思婦。人倫以居室婉妮為大欲，而君主驅使征戰，使夫婦隔絕，損害人倫，莫此為毒。《詩大序》以經夫婦、厚人倫為詩道之一大端，故古代詩人，恒詠征夫思婦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