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行1

燭龍棲寒門2，光耀猶旦開。日月照之何不及此，惟有北風號怒天上來。燕山雪花大如席3，片片吹落軒轅臺4。幽州思婦十二月，停歌罷笑雙蛾摧5。倚門望行人，念君長城苦寒良可哀。別時提劍救邊去，遺此虎紋金鞞靫6。中有一雙白羽箭，蜘蛛結網生塵埃。箭空在，人今戰死不復回。不忍見此物，焚之已成灰。黃河捧土尚可塞7，北風雨雪恨難裁8。

1　《北風行》：樂府舊題，屬雜曲歌辭。郭茂倩《樂府詩集》卷六十五云：“若鮑照‘北風涼’、李白‘燭龍棲寒門’，皆傷北風雨雪，而行人不歸。”鮑照《代北風涼行》：“北風涼，雨雪雱。京洛女兒多嚴妝。遙艷帷中自悲傷，沉吟不語若有忘。問君何行何當歸？苦使妾坐自傷悲。慮年至，慮顏衰，情易復，恨難追。”

2　燭龍：上古神話中的神。《淮南子·地形訓》：“燭龍在雁門北，蔽于委羽之山，不見日，其神人面龍身而無足。”高誘注：“龍銜燭以照太陰，蓋長千里，視為晝，瞑為夜，吹為冬，呼為夏。”寒門：古代傳說中北方極寒之地。《淮南子·地形訓》：“北方曰北極之山，曰寒門。”高誘注：“積寒所在，故曰寒門。”

3　燕山：燕地之山。

4　軒轅臺：臺名，故址在今河北懷來縣喬山上，傳說黃帝軒轅曾與蚩尤戰于此。《山海經》：“大荒內有軒轅臺，射者不敢西向，畏軒轅故也。”

5　雙蛾摧：雙眉低垂。蛾是蛾眉的代稱。

6　鞞靫：盛箭的袋子。虎紋金鞞靫，是用虎形金屬圖案裝飾的箭袋。

7　“黃河”句：《后漢書·朱浮傳》：“此猶河濱之人捧土以塞孟津，多見其不自量也。”

8　北風雨雪：《詩·邶風·北風》：“北風其涼，雨雪其雱。”

此擬鮑照《代北風涼行》。鮑作言當北風雨雪之時，京洛有女兒嚴妝艷質，在遙帷中自悲，沉吟而傷遠方行人之不歸。李白大抵亦寫此意，而鋪陳其事，激切其情，與鮑作哀婉之辭有別。詩援據神話傳說，寫極北苦寒，日月所不能照臨，唯有神龍銜燭開合以成旦暮，故終年冱寒，唯有北風雨雪。而燕地之雪花與別處不同，其大如席，片片吹落。鮑詩只言尋常之北風雨雪，太白鋪敘成如許場面，此寫物之欲陵鑠鮑詩也。又其中幽州思婦倚門苦望，而丈夫實已戰死于更加極北的長城之下。因難耐思憶之苦，故焚其臨行所留之虎文金鞞靫。此詩之鋪敘，較鮑詩僅言京洛艷女之憶行人，可謂倍增其典型情節。如此寫北風雨雪之苦寒，突過前人多矣！結尾一句，更作奇語，言黃河捧土尚可塞，此北風雨雪中思婦征夫死別之恨，比黃河之水更加洶涌難平。此太白寫愁之又一奇創語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