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入行1

日出東方隈2，似從地底來。歷天又入海，六龍所舍安在哉。其始與終古不息，人非元氣3，安得與之久裴徊。草不謝榮于春風，木不怨落于秋天4。誰揮鞭策驅四運，萬物興歇皆自然。羲和5！羲和！汝奚汩沒于荒淫之波6？魯陽何德，駐景揮戈7。逆道違天，矯誣實多。吾將囊括大塊8，浩然與溟涬同科9。

1　《日出入行》：《樂府詩集》卷二十八收此詩入相和歌相和曲。又在卷一郊廟歌辭之《漢郊祀歌》十首中收入漢樂府《日出入》篇，其辭曰：“日出入安窮？時世不與人同。故春非我春，夏非我夏，秋非我秋，冬非我冬。泊如四海之池，遍觀是邪謂何。吾知所樂，獨樂六龍。六龍之調，使我心若。訾黃其何不徠下。”

2　“日出”句：《莊子》：“日出于東方，而入于西極。”隈：山水曲處。

3　元氣：古代指天地未分之前的混一之氣。《楚辭·九思·守志》：“食元氣兮長存。”

4　謝榮、怨落：郭象《莊子注》：“曖焉若陽春之自和，故蒙澤者不謝；凄乎若秋霜之自降，故凋落者不怨。”

5　羲和：神話傳說中駕馭日車的神。

6　汩沒：埋沒。荒淫之波：指大海。語出《淮南子·覽冥訓》：“百姓曼衍于荒淫之陂，而失其大宗之本。”劉勰《新論》：“蔓衍于荒淫之波，流連于是非之境。”

7　魯陽：《淮南子》：“魯陽公與韓搆難，戰酣日暮，援戈而揮之，日為之反三舍。”郭璞《游仙詩》：“愧無魯陽德，回日向三舍。”

8　大塊：大自然。《莊子·齊物論》：“夫大塊噫氣，其名為風。”

9　溟涬：天地未形成前自然之氣混混沌沌的樣子。張衡《靈憲》：“太素之前，幽清玄浄，寂寞冥默，不可為象。厥中惟靈，厥外惟無，如是者永久焉，斯謂溟涬。”

此詩亦陶淵明《形影神詩三首·神釋》“縱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懼”之意。然陶為簡靜語，直指人心。太白則發興于漢郊祀歌《日出入》，為鋪張揚厲之詞，汪洋恣肆，想象豐富，自是其本色。首四句寫日輪之運行，極雄偉壯麗之致。詩意大略云日輪運行，終古不停，人非元氣，豈能與之相比，但當如草謝、木落，一任自然之運化。若魯陽揮戈、夸父逐日之類，皆為逆天違道之事也。吾今將渾一身于大塊，與溟涬為同科。太白詩有出于莊生語者，此類即是。論其章法，長短錯落，而無不妥帖，所謂氣盛言宜。或者以為其錯落長短，即視為以散文為詩，實是錯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