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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茶山來客

2016年,春。

雨桐茶社還是舊時模樣。幾位老茶客,陸續走進店里。不一會兒,他們便悠悠然地飲起茶來。由于熟識,茶客們也不需店主人幫忙,讓他們盡管忙自個兒的去。事實上,店主人也無心生意,就請茶客們自便,笑著走開了。

今日,洛宇航要出差,順便去看紫云。說到紫云,大家都思念得緊。幾年來,她只回來過一次。為姥姥慶賀完大壽后,就又急急地走了。說是要去追尋她的詩和遠方,實則不愿碰到方超凡。那還是兩年前的事了。

錢景明又叫回了方超凡。錢氏出事后,阿景曾去西山看錢懿。他又帶阿景去看方樂爸爸和媽媽。對著方樂,錢懿先倒了一杯酒,灑在他的墳頭。然后,又倒了一杯,遞給阿景,“阿景,跪下!”阿景便跪下。錢懿說:“方樂,孩子已經長大了。從今天起,他只有一個名字,叫方超凡。他又是你的兒子了,那個超凡脫俗,不蠅營狗茍不汲汲富貴的君子。”阿景感激地看著錢懿,那個他夢里一直想要的名字,終于又屬于他了。錢懿為山花獻上一束白玫瑰,“花兒,阿景重新做回小超,你是樂意的吧?”然后,朝她淡淡一笑,多年的心事,終于回歸最初。

前些天,紫云寄來一株茶苗。她又隨盧教授下茶山了,見茶苗可喜,便征得茶農同意,挖了一棵來。離家的日子,她常常做這樣的傻事。茶社,處處可見紫云寄回來的心意。

茶苗到的時候,超凡也在店里。他笑著從快遞員手中接過來,仿佛捧著人間至寶般。這株小小的茶苗,舒展著新抽的葉子,經過長途旅行,依舊保持著生機。他精心挑了個顯眼又適宜的位置,小心翼翼地放置好,細心地澆上了BJ的水。一切妥貼后,他呆呆地看了茶苗許久。

葉遠望著他落寞的背影,只是無奈又憐惜地輕嘆搖頭。

這株稚嫩的茶樹,也勾起了大家的無盡思念。宇航正好要去云南出差,便自告奮勇,說可以代表大家去看看紫云。這一提議,立刻得到了一致的贊同。于是,訂機票,收拾行囊,然后便掰著手指頭算出發的日子。幾天來,他的包裹里塞滿了要帶給紫云的東西,當然,最多的還是好吃的。宇航勸了好幾次,當下物流方便,紫云自己也可以買到。姥姥輕敲了他的腦袋瓜,拖著長音說:“那哪行啊,買的,能有我親手做的好吃?”宇航只得閉嘴,任憑他們塞去。

終于到了這一天。葉洛兩家的長輩,是叮嚀了又叮嚀。宇航苦惱又無奈地笑著,他們還把他當沒出過門的孩子,即便他已經事業順遂。現在的宇航,已是一家IT公司的老總。紫云不在,他成了大家的焦點。好在后來,超凡身份明了,分去了部分的關注。但催婚的聲音,不絕于耳,他們體味著幸福的煩惱。

超凡走了進來。宇航見狀,笑著對母親和桐姨說:“正好,你們也叮嚀叮嚀他吧。”吳桐笑盈盈地讓超凡坐下,沏好一杯綠茶,遞到他手里。剛品一口,超凡就說:“這是我前幾天發回來的?”吳桐笑著點頭,“你葉伯伯說,這茶滋味很足,不比名山頭的茶差呢?”聽她如此夸贊,超凡揚了揚嘴角,“這是我尋了好久,又找了頂級的制茶師傅,純手工炒制而成的。”張雨笑道:“怪不得呢。得空,我們也去你的茶山瞧瞧,順便住住你的茶山客棧,品品山間美食。對了,這是你的第幾個茶山了?”吳桐笑她糊涂,又忘了這是他的第九個茶山了。張雨拍了下腦門,“上歲數了,記性就差了。我現在別無所求,只盼著你們幾個,早點成家,給我們生幾個孩子玩玩。”超凡見她又扯到這上面來,歪頭瞥了一眼宇航。宇航也無奈地笑了笑。超凡趕緊岔開話題,說起歡迎他們去茶山客棧的事來。

正閑談間,一位茶客下了樓,邊走邊夸贊,“老板娘,今日的茶,適口得很!給我來一罐,帶走!”吳桐笑道:“得勒,您喜歡就好。”這樣的對話,大家早司空見慣了。雨桐茶社的茶品,那是出了名的好。每一款茶,都是紫云和超凡精挑細選過的。有好幾次,葉遠品著新到的茶,也是驚艷不已。孩子們用腳丈量著茶路,比他做得好,也比他走得扎實和長遠。為此,葉遠是驕傲和自豪的。

客人要的茶,正是紫云下茶山找的月光白。吳桐取了茶,又細心地告訴客人,這茶該如何保存、怎樣沖泡等等細節,才笑意盈盈地送客人出門。超凡看著桐姨樂在其中的樣子,露出一抹笑意。時間的熏染,他們都行走在茶路上。

葉遠抱著一摞新書,從外面走了進來。春日暖陽,照在他的額頭上,沁出細密的汗珠。超凡趕緊迎上來,接過他手中的書。

“前段日子,出版社還說正在排版,沒想到這么快就好了。”超凡邊往里走邊說。

“可不是,這就是中國速度。聽出版社的人說,這書一上架,馬上列于各大網站的銷量榜首。他們正在加量,爭取早日鋪貨到各實體店。紫云的辛苦總算沒白費。”葉遠驕傲地說。

“那是,憑我們紫云的文筆及才學,不受歡迎才怪。”宇航樂呵呵地說。

“關鍵是用腳丈量過的茶路,訴諸文字,茶文化便有了新生的力量。”超凡說著,拿過一本新書,寫上一行文字,塞進了宇航的行囊里。宇航笑道:“好你個超凡,也學大家往里塞東西,你們是想累死我不成?”超凡笑而不答。

“別磨蹭了,再不走,該誤飛機了。”張雨催促道。于是,在眾人的簇擁之下,宇航帶著大包小包,坐上了超凡的車。這輛車,是超凡從二手市場買來的。他們又熱聊了一路,話題的核心,當然是葉紫云。如果可以,超凡也想拋下一切跟去。只是,目前還不是時候。

“宇航,我告訴你,可不要趁我不在,打紫云的主意。”超凡警告似的開著玩笑。

“那可不好說。”宇航頭一歪,故意氣他。

“你敢!”超凡怒目相向。

“我就敢!誰讓你欺負紫云,讓她有家不敢回的!”宇航朗然笑道。

臨過安檢時,宇航看著超凡羨慕的神情,笑道:“干脆,你跟我一起去得了。”

兩人哈哈大笑起來。超凡揮揮手,故作瀟灑地走開了。宇航看著他的背影,嘟囔了一句:“我他媽的真是服了,明明想念得緊,不知道別扭個什么勁兒。”

幾小時后,飛機準時降落在嘎灑國際機場。明媚的陽光,輕盈的云朵,撲面而來。宇航無心欣賞,目光掃過接機人群,終于看到了紫云。紫云身旁,站著如彩云般燦爛的之南。他們看到宇航的行李,驚訝得張大了嘴巴。

出了機場,換上大巴。疾馳了幾個小時后,又換乘小巴。路開始變得高低不平,見慣了寬闊柏油路的宇航,開始低聲叫苦。紫云笑道:“這才哪到哪啊。”之南看著宇航,也爽朗地笑了幾聲。被兩個女子一笑,宇航只得硬著頭皮忍著。路越來越窄,他們下了車。在一處草叢深處,她們推出了兩輛山地摩托車。之南大方地邀請他上車。他看了一眼紫云,見她車上盡是行李,已無可坐的地方,只得坐上之南的車。之南叫聲“扶好了”,便加大了油門,駛上了彎彎曲曲的土路。宇航身子往后一傾,嚇得趕緊攀上之南的肩,喊道:“小心,慢點騎。”紫云瞧見他的樣子,大聲笑著,追了上來。

顛簸了許久,車終于停在一處山寨院落前。之南笑著問他:“還好嗎?”宇航晃悠悠地下了車,仿佛醉了酒般,強撐著擠出一絲笑意,“還好,還好。”紫云明知故問:“真的還好?有沒有想吐的感覺?”不提還好,這一提,宇航再也忍不住,蹲在路邊,朝著草窩子,吐了起來。

當晚,宇航受到了熱烈又純樸的歡迎。飯菜很豐盛,氣鍋雞、香茅草烤魚、炒牛肝菌、涼拌魚腥草、竹筒飯等等,一色的云南味道。宇航新奇地享受著美食。作陪的有盧教授、之南、紫云、制茶師父等,一共八人。在簡素的環境里,聽著南腔北調的話語,宇航第一次覺得,紫云的詩和遠方,也是很有滋味的。一路的顛簸與辛勞,因處于溫暖中,早被拋到了九霄云外。

晚飯后,宇航便早早地歇下了。不知過了多久,一陣風吹進來,攪醒了他。不遠處,傳來幾聲歡樂的笑聲。宇航翻身而起,順著聲音,走了過去。只見炒茶間,正忙得不亦樂乎。紫云和之南正熟練地揉捻著新出鍋的茶青,其他人或燒火,或炒茶。年過半百的盧教授,不時地指點著徒弟們。宇航看了看時間,已經是凌晨三點鐘了。

第二天,宇航睡到八九點鐘才自然醒來。走出房門,院子里靜悄悄的。連喚了幾聲紫云,才跑出一個人來。她朝他嘿嘿一笑,轉身離開。不一會兒,就端出一碗熱氣騰騰的米線來。她操本地方言,宇航聽不懂。交流了好大會,宇航才明白了,這是他的早飯,其他人都上山了,吃了飯,可以帶他一起去。

再見紫云和之南,便是茶山了。宇航看著眼前的茶樹,長于密林之中,保持著原始的荒野模樣。紫云有要事要做,就讓之南帶著宇航轉轉。之南也不推辭,欣然接受。對于家鄉的茶山,她閉著眼睛都能走遍。宇航跟著她,不一會兒便氣喘吁吁了。反觀之南,爬上爬下,如履平地般。

坐在一株千年茶樹旁,宇航好奇地問之南,“紫云也和你一樣,如履平地嗎?”之南想了想,才說道:“她剛來的時候,也跟你一樣,走段路就累得不行了。我心想,她可能堅持不了多久,就會打道回府了。沒想到,她真是能吃苦,硬是一座山一座山地跑了下來,腳上的鞋子,不知壞了多少雙。以前她是那么愛美,如今皮膚黑了好幾個色號。你知道,她有好多件仙氣飄飄的茶服,如今也都收了起來。只有極特別的場合,她才注意妝容,做回都市里光彩照人的紫云。”

宇航聽著之南的敘述,不禁心疼起紫云來。這幾年,她一個人在外,總是報喜不報憂。家人心中的她,是快樂自由地追逐著夢想,過著詩意盎然的神仙般日子。至于新尋的茶、新得的茶器、新出的書,都是詩意生活中的信手拈來。不成想,追尋的路上,更多的是吃不盡的苦,走不完的路,別人無法想象的辛勞與汗水。

再看之南,她的額角也閃著汗珠。透過密匝樹影的縫隙,溫柔地照向她。宇航激動地拿起手機,抓拍了一張之南的照片。

中午時分,之南聽到宇航饑腸轆轆的聲音,便帶他回去找紫云。他生平第一次,和大家一起,席地而坐,吃了一頓飯。簡單的飯食,只能充饑,卻無人抱怨,反而樂在其中,笑談著茶青長得好,今春又是一個豐收的茶季。幾個采茶工,是從外省來的,說等掙了錢,回家改善一下生活。他們暢想著美好的日子,借此消解一上午的疲勞。

紫云坐在宇航邊上,笑著問他:“怎么樣?茶山之行和你想象的一樣嗎?”宇航看著皮膚黑黑的紫云,心頭一酸,說了句:“你受苦了。”紫云看他如此,低聲說道:“回家可不許胡說,只要告訴家人我很好,就行了。”宇航嚷道:“這叫很好?你看你,又黑又瘦的,都成什么樣了?姥姥、你爸、桐姨,若知道你吃這樣的苦,不定心疼成什么樣!還有,超凡,他得心疼死。”提到超凡,紫云的心,仍是隱隱作痛。

為慶賀姥姥的壽辰,她回到了日思夜想的家。臨走前,爸爸找他長談了一次。他講起幼時梧桐小筑的時光,講起西山長眠的方樂叔叔和山花阿姨,還有長守墓旁的錢伯伯。隨著父親的講述,她終于想起了很多事。想起了她和小哥哥的約定,想起她因每天等待而生的那場病。當然,由于時間久遠,年齡尚小,許多事,已經模糊不清了。但他們一起去采狗尾巴草,一起聽父親講《長干行》,小哥哥在床頭刻小人……這些刻在腦海最深處的記憶,都一一回來了。她也終于明白,小哥哥成為阿景后的無奈,重逢后的小心守護了。只是,這身份的轉換,伴隨著痛苦的記憶,讓紫云不知所措。給姥姥過完生日,她便又逃之夭夭了。

這一逃,又是一段漫長的時光。紫云想念家人,想念小哥哥,想念她曾愛過或許依舊愛著的阿景。但隨著時間的流逝,她猶豫徘徊在家門之外,不知道該怎樣面對。家人還好,一直守著家門,隨時為她而開。而他呢,她不知道該以什么身份和他相處了。

“他……還好嗎?”紫云終忍不住,還是問出了口。

宇航故作糊涂,“他?他是誰?”

紫云苦澀一笑。

宇航不再捉弄她,說起超凡這幾年的經歷。他經歷一系列變故后,很快便重新站了起來。如今,他做茶賣茶,經營茶山客棧,前段時間已經開到第九家了。他還說:“等忙完新客棧,就會見你。”

宇航說的,她大都聽說過。只是,為什么非要等到忙完新客棧呢?紫云糾結在這個問題上。

宇航又住了幾天,爬了幾次茶山。紫云忙得腳不沾地,也沒有時間陪他。之南卻顯得格外熱心,自告奮勇地陪了宇航幾天。臨走前,他才想起超凡塞進行囊中的書。他找了出來,放到紫云房間的床頭。隨后,他又坐上之南的山地摩托車,離開了山寨。之南似乎很高興,一路唱著《茶馬古道易武山》,載著他,朝小巴站馳去。

夜半時分,出完最后一鍋茶,紫云才返回房間,看到了宇航留在床頭的新書。翻開扉頁,是一行字: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字下是兩個小人的圖案。紫云癡癡地看著,心緒飛向遙遠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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