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安陸
- 季唐風華
- 南閭
- 2571字
- 2022-05-24 00:03:00
小院偏僻簡陋,院子里有一株新栽的桃樹。
房檐瓦溝還在不斷地向下流著水,像是一條條白綾從房檐上垂下。
韓季坐在屋檐下,任憑那女人為他擦拭和包扎傷口,望著白花花的雨幕有些失神。
想必明天,麟州城就會多出一個大新聞,懷康坊出現了八具無頭尸體,兇手逃逸不知所蹤。
大雨會洗刷一切痕跡,沒人會聯想到他們。
“我叫陸飛雁,你可以叫我陸姨,至于他呀,叫…安無孝,你可以喊他安叔,他會很高興的。”女子聲音很溫柔,傳入韓季的耳中,糯糯的有如棉花糖,卻又自有一股清風的爽利。
坐在旁邊胡凳子上的男人突然甕聲甕氣道:“別那樣叫我,她胡說的?!?
韓季卻很是聽話地喊了一聲:“謝謝陸姨,安叔出手相救。”
安無孝看了他一眼,韓季躲開他的視線。
名叫陸飛雁的女子滿足一笑,韓季的手臂包扎好了,她最后打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
“好了,你記住,最近幾天不要動作太大,免得扯動道傷口。”
韓季點頭稱自己記住了。
“你知道襲殺你的這些人的來歷嗎?”安無孝突然說道。
韓季心中雖猜測他們與當初江上的刺客是同一批人,但是無法確認,于是他道:“我不知道?!彩逯绬幔俊?
安無孝拿大戟在韓季面前畫了一只蝴蝶,然后戟尖指著蝴蝶道:“那七個耍刀的叫撲蝶奴……”
接著他又畫了一只蜻蜓,指著蜻蜓道:“拿著粘竿的那人是捕蜓郎?!?
“撲蝶奴,捕蜓郎……”
這兩個代號難道有什么講究嗎?韓季想著,心中默默記住了這兩個名字。
安無孝繼續道:“他們的身體上都有紋身,文著這種蝴蝶的是撲蝶奴,文著蜻蜓的就是捕蜓郎?!?
“撲蝶奴少有入品之人,捕蜓郎一般是仲境,這個捉蜓郎比較了得,入了四品?!?
韓季聞言嘴角微微抽搐,心道他再了得還不是被你一戟砍了腦袋。
這時韓季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只需一戟揮出就砍掉了四品小宗師的腦袋,那,他面前的這個安無孝,是什么品級?
三品?二品?
或者……
一品?
“你怎么會……”韓季開口欲語。
“我怎么會知道得這么清楚?”安無孝仿佛洞悉了他的內心,淡淡說道。
“如果不方便說的話,那就當我沒問?!表n季確實有些好奇,但也心知不是什么事情他都可以知道的。
安無孝卻像是沒有什么忌諱,說道:“沒什么不方便的,我不說,遲早你也會知道?!?
“在太原——你現在還記得太原嗎?”
韓季點點頭,心中卻在想,安無孝這句話的意思,似乎是知道他失憶的這件事。
安無孝見狀點頭道:“在太原,有一個地方叫修文院,修文院里有‘風林火山’四閣,其中風閣又名‘粘竿閣’,閣主以下分成三個階級,分別是捉蜓郎,粘蟬人,撲蝶奴。捉蜓郎有四人,你見到的這個就是其中之一,名叫安不。”
太原……韓季默默思忖著這個地名,他當然知道太原就是晉王的大本營。
那不用說,這個修文院,應該也是晉王手下的勢力。
韓季僅沉思片刻,就突然接著問道:
“安叔,捉蜓郎里有沒有一個叫段無生的?”
“銅掌段無生?”
“對,就是銅掌段無生。”
“有,他在捉蜓郎中排名第四?!?
韓季終于了然,點點頭,然后又問:“他們為什么要殺我?”
旁邊的陸飛雁抬頭看了安無孝一眼,安無孝向她微微頷首,然后對韓季說道:
“因為他們曾經沒能殺死你。而只要你還活著,他們就會無止境地追殺你。”
韓季一愣,“為什么?”
安無孝盯著他的雙眼,聲音沉厚而平靜:“你心里不是已經有答案了嗎?”
韓季瞳孔驟然一縮,脫口說道:
“難道他們也是為了——?”
安無孝點點頭,說道:
“瑯琊臺上,你的賞金可是高得離譜,但是他們來殺你,應該只是為了你身上的那樣東西。”
“安叔也是嗎?”
安無孝聞言一怔,隨后淡漠道:“我對你身上的東西沒興趣,不要隨便亂試探了?!?
韓季被道破想法,訕訕一笑,道:“原來安叔知道我的身份?”
“不知道的話,我為何來救你,閑的無聊嗎?”
韓季嘴角一抽,不知道該如何回話。
陸飛雁見狀緩和氣氛道:“你別介意,他這人就是這樣,欠揍,但是又沒有人能揍他,就養成了這個壞脾氣。”
韓季嘴角抽搐得更厲害了,什么叫“沒有人能揍他”,陸飛雁知不知道自己隨口說出了什么驚世駭俗之言……
安無孝沒在意韓季什么表情,自顧自地道:“我觀察了你很多天,告訴我,這么多天,你是在做什么?”
韓季一愣,不明所以道:“我是在做什么?”
安無孝點頭道:“對,你是在做什么?!?
“我在,”韓季掰著手指頭低頭數了起來,“吃飯,睡覺,抄書,添香,讀書,還有,外出交了兩個朋友……”
韓季抬起頭來,被安無孝直勾勾的眼神看的背脊發涼,忐忑問道:“怎,怎么了?”
安無孝嘆了一口氣:“你難道還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嗎?”
韓季一愣,說道:“我知道啊?!?
安無孝望著他說道:“那你說說你是什么身份?”
韓季道:“潁川王世子,韓季,韓家最后的香火余存?!?
“最后那個錯了,其他的倒都沒錯,看來已經有人找上你了,把事情的原委都告訴了你?!?
安無孝聞言微微頷首。
“既然如此,你還是這般每日得過且過?”
韓季苦笑道:“安叔,我不是在得過且過,我只是不想再參與進這些權力的爭奪之中罷了,我覺得現在這樣咸淡的生活挺適合我的?!?
陸飛雁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安無孝。
安無孝聞言久久未語,終于幽幽地嘆息一聲。
“小子,我給你一個勸告。”
韓季拱手道:
“安叔請說。”
安無孝望著房檐上流落的白色絲帶,唇啟道:
“有些事情,不是你想躲就躲得開的,我們唯一要做的,只有主動迎上去。你明白了嗎?”
“多謝安叔相勸,安叔的話,季定當銘記于心?!?
“不,你顯然沒有放在心上?!?
“安叔,你應該看得出來,我并不是貪念權棧之人,你覺得這個世子之位在我眼里會值多少錢?”
“權棧?看來你還只把這個身份當成權力和金錢的象征嗎?”
“我還把它視作麻煩之源,因為它我已經受到過三次襲擊了。”
“你現在原來只是這般想的么……”
“不然我該如何想?”
“這個血脈帶給你的是宿命,是責任與義務,不過,哎,此話你聽聽就是了,我知道,現在的你絕對聽不進去?!?
“不,安叔,其實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我已經失憶了,我已經不再是從前你們認識的那個韓季了,現在的我忘記了一切,只想開啟一段新的生活,安叔你能夠理解嗎?難道我這樣想就是錯的嗎?”
“你沒錯,可你也錯了。”
安無孝道:
“你忘了在這世間可不止你一人,你放棄了,就等于給了你的敵人機會,你知道嗎?”
“那要如何他們才會放過我?”
“——你以為搖尾乞憐便有用嗎?你沒有退路,唯有前進,才是你唯一的機會,也是你應盡的責任與義務?!?
韓季皺眉:“機會?責任?義務?我若說不呢?”
“你不會的,哪怕你現在這么想,也注定會改變你的想法。”
“是嗎?”
“是的?!?
安無孝語氣肯定得讓韓季心中泛起寒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