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瞞師兄，師弟信不過的，是你這個人。”

韓季眼眸銳亮，語氣輕松，說出來的話卻不平常。

迎著韓季銳利的目光，桑勝林表情稍變，緊接著卻是哈哈一笑，摸了摸鼻翼，強作鎮定道：

“師弟何出此言？”

何出此言？

韓紀望著桑勝林那張臉，他不得不承認，很逼真。

韓紀前世是醫科畢業生，對其它的都可以不擅長，唯獨不能不了解人體。

正因如此，韓紀能夠發現桑勝林這個人異樣的地方。

“師兄所言，師兄在師尊的掩護下與其余一些同門安然逃離了天極峰，未曾受過傷害？”韓紀道，視線死死地盯著桑勝林的眼睛。

桑勝林目光一顫，下意識側移半步，強笑道：“有什么問題嗎？”

韓紀道：“師兄的話沒問題，但是師兄緣何不肯以真面目示人呢？”

“什么真面目？”“桑勝林”眉角一跳，笑了笑，道：“難道我還帶了面具不成？”

“記得師兄先前曾說過幽冥殿有一類極擅長易容術的奇人，此言或許是為了取信于我。卻是讓我發現了師兄的異常，師兄既然坦蕩，那何不以真實面目現身呢？”

“師弟……”

“師兄，還要我幫你撕下偽裝嗎？”韓紀目光灼灼道。

“你如何看出我易了容？”“桑勝林”沉默片刻，終是好奇道。

“這倒是師兄提醒的我。”

“哦？”

“師兄自言沒有受過傷害，但是臉部肌肉十分僵硬，抖動幅度也小許多，出現這種癥狀，師兄要不就是體虛受傷，要不就是…”

桑勝林從臉上撕下了一張人皮，無奈地望著韓紀，輕道：

“……戴了人皮面具。是嗎？”

“差不多。”

韓紀看著新現出來的這張臉，比之前一張要白皙許多，看起來也十分自然，顯然這才是桑勝林的真實面貌。

“至于先前我問師兄為何進門留言而不相認，師兄說不信任我的話是假的，真實目的恐怕就是為了把我騙到這個地方吧？”

“我為何要把你騙到這個地方？”

“之前我也想不通這個問題，但我現在想通了。”

“你想通了什么？”

“你沒有直接與我相認，一開始是打算瞞著我偷走你要的信物，之后突然離開，自然是因為你昨天晚上還有其他的任務。”

桑勝林面色不改：“昨晚？我有什么任務？”

“襲擊縣廨。”

空氣靜了幾秒。

“我為什么要襲擊縣廨？”

“我之前就是想不到這一點，那時你在我心中還只是一個寫下留言的人，我很難把你和襲擊縣廨的刺客聯系在一起。”

桑勝林沉默片刻，“現在呢？你怎么想的？”

“襲擊縣廨的有兩撥人。”

韓紀沉吟道。

“第一波人中了陷阱。”

韓紀想起了木兮那一群人。

“第二波人黃雀在后，趁著混亂潛入縣廨，企圖渾水摸魚，最后還在縣廨廝殺的就是你們這一波人。”

“起初你不是要襲擊縣廨，而是你不得不改變主意，臨時決定出手。也許你原本沒有那個想法，但是一件事情的發生讓你看到了希望，那就是那第一批人潛入縣廨，但她們并不知道里面有陷阱。所以本來在我的房間搜索信物的你，現在不想放過這個機會，迫不得已暫時改變主意，改為這個行騙之計。”

桑勝林笑道：“很有趣的猜想。”

韓紀道：

“你起初在我房中翻找你想要的東西，但是沒有翻找到，你便以為可能是我把東西藏了起來或是放在了別處，或者你以為我失憶了不知道那樣東西的重要性，而你又不想提醒我，所以沒有直接對我用強。

恰巧在這時有一群刺客潛入縣廨準備行刺被你發現，你于是抓住時機準備渾水摸魚。你知道縣廨附近必定布滿陷阱，你便讓這群人去替你踩出陷阱，隨后再從容地襲擊縣廨，以有備戰無備，可勝。”

桑勝林終是藏不住眸中的異色：“繼續說下去。”

“師兄不否認我說的話了？”韓紀問道。

桑勝林冷笑道：

“既已被你認出，我又何必再做那假惺惺之舉？”

韓紀道：

“原本我也不能確定你是否就是昨夜行刺縣廨的第二批人，但是你身上的另外一個細節出賣了你。”

“你又發現了什么？”

“你的肌肉有明顯的拉傷，而且氣色很不好，應該受了不輕的傷，傷口不大，容易遮掩，那應該是箭傷，恰巧我知道昨晚縣廨應該有不少弩士，那結果顯而易見，你昨晚確實想去坐收漁翁之利，但是出了意外。”

“呵，這個老木頭，說什么萬無一失…”桑勝林先是冷然一嘲，然后語氣一轉，

“不過，你又是如何看出我受了傷？”

“醫有云，望聞問切。你雖用了大量香料掩蓋了身上的血腥味，但是過猶不及，很容易讓人猜出你做了掩蓋。而我觀你氣色不振，顯然昨夜休息不夠，腳步雖掩飾的很好，但是牽動間還是暴露了你肌肉受傷的事實。”

“沒想到你還是個杏林圣手？”

“師兄謬贊。”

“昨晚確實出了意外。”桑勝林啐了一口，冷笑道，“你猜得很準，但是有一點還是猜錯了，昨晚可不止我一個人想要渾水摸魚。”

韓紀蹙眉，但是轉而舒緩眉頭，淡然道：

“我不管昨晚有多少人參與，但你說自己是我的師兄，但卻一心想要騙取我的東西，說一心未宗門復仇，卻又去襲擊縣廨，你這人太過自相矛盾了，我……信不過你。”

桑勝林冷笑：

“你既然知道了這些，為何還這般淡定？不怕我惱羞成怒直接出手搶奪？你既然醫術了得，自然看得出身中寒毒這一點我沒有騙你，那以你如今不入仲境的實力，我要殺你易如反掌。”

韓紀面色不變，“你不會殺我的，而我也想知道你的身份。”

桑勝林道：“我不會殺你？你可知道我殺你只需要一刀。”

“你大可一試，殺了我，你就永遠得不到你想要的東西了。”

“可現在看來你有沒有那東西還兩說。”

“確實。”

桑勝林忽笑起來：“真是難想到，區區弱冠小兒竟也有如此膽識，我本以為盛名之下其實難副，但現在看來，能入南陽郡主法眼之人果然有些能耐…”

韓紀打斷他道：“師兄既知我身中寒毒，失去記憶，又何必在此同我打啞謎？不…現在不能叫你師兄了，你所謂天極峰二師兄之名，恐怕也是捏造的吧？”

“哈哈哈，我確實不是你們天極峰之人。”桑勝林哈哈一笑，卻因為面容陰柔，聲音稍低，笑得有些詭異，

“我是屠了你們天極峰的人。”

“幽冥殿？”

“我何恥與那等妖人為伍？”桑勝林面露不屑。

“為什么對天極峰下手？”

“天極峰有秘寶，天下有德者居之，你們天極峰人又何必藏著掖著，以致宗門滅絕？”

“宗門秘寶？”

桑勝林道：“幽冥殿索要你們天極峰秘寶，你們不肯讓出秘寶，幽冥殿便在瑯琊臺發布了追狩令，我接狩令而來，如我這般的還有很多人，所以你也別怨我們，要怪只能怪你們自己惹了不該惹的人。”

“不關我的事。”

“我不管，現在給你兩個選擇，交出東西，我給你條活路，或者我把你交給幽冥殿，他們的小鬼應該對你很感興趣。”

“可我實在不知道什么宗門秘寶…”韓紀搖搖頭道。

桑勝林冷笑道：

“之前不對你下手，是還在忌憚你的實力，如今你確定是身中寒毒無疑，憑你從七品的實力，你覺得是性命重要還是寶物重要。”

韓紀道：

“你費勁心思都想要的東西，在你心中應該確實比我的性命要重要一點。”

桑勝林冷笑道：

“你真以為除了你我便無其他手段可以找到那東西了？對于我來說，你是死是活不重要，如果你直接交出東西來，我便饒你一條性命，如若不然，到了那些惡鬼手中，你就會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地府幽冥。”

韓紀笑了：

“我與你的看法恰恰相反，你此時應該正是已經走投無路。也許原本確實有其他的也能讓你得到，但是現在你的選擇應該僅有我。”

桑勝林目光微冷：“你不免有點自以為是了。”

韓紀道：“我自以為是與否，你心中自有考量，而我相信，能夠讓你在實力高出我太多的情況下還耐心用計的原因，必然可以保我平安。”

桑勝林面色幾變：“我現在覺得你確實不像個武人，倒有幾分相信你是個醫者了，真不知你哪里來的這般花花腸子。”

“我什么都不是。”韓紀搖搖頭，“是你太在意我原來的身份了，事實上我只是一個失憶的人，你用我以前的身份來分析我，定然無法得到我如今的弱點。”

“你現在覺得自己還走的脫？我雖不殺你，卻可以用萬般刑法讓你主動開口。”

桑勝林面色冷然，語氣不善。

“你不會以為這次我也在說謊吧？”

“我相信這次你說的是實話。”韓紀道。

“我很好奇你為什么始終這般泰然自若。”桑勝林皺眉看著韓紀，他看得出來韓紀的鎮定不是裝出來的，那是一種成竹在胸的泰然。

韓紀輕輕一笑：“因為…”

“——因為有我啊！”

韓紀話未說完，有如驚雷炸響，一道清脆的嗓音忽然從廟外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