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演戲
- 季唐風華
- 南閭
- 3306字
- 2022-05-06 12:22:17
月光明朗,透過房頂的破洞灑進廟堂之內,照亮了韓紀那堅毅的面龐。
廟堂內的兩人都同時陷入了沉思。
寂寞的空氣里兩人的呼吸聲清晰可聞。
突然,還是韓紀主動開口打破了沉寂:
“只是,我有一點不明白,不知師兄又是如何找到我的?又為何入門而不見,偏要約師弟在這等偏僻之地見面?”
桑勝林道:“師弟不知為何嗎?”
韓紀誠實道:“我確實不知,我并未張揚行事,到神木也只是偶然,師兄與我能夠相遇確實太過巧合,而且師兄既然入了我的房間又要多此一舉留言約見,實在令人費解。”
桑勝林聞言苦笑一聲:
“你果然是真的失憶了,不然不會演的這么相似。”
“哦?”
桑勝林道:
“其實昨天你入城之時我便與你見過一面,可是你卻未曾認出我來,我于是就擔心…”
“擔心我是幽冥殿之人假扮出來的魚珥?”
“師弟聰明,”桑勝林嘆了一口氣道,“有這一層憂慮,我自然便不敢再倉促與你相認。”
“所以,當我晚上出門游玩之時,跟在我身后之人就是師兄?”
桑勝林目光閃動,哂然道:“果然被師弟發現了嗎?師弟不愧是我們之中最有天分之人,哪怕喝了孟婆湯依舊有這么銳利的感知力!”
韓紀眼角微動,然后亦是笑道:
“然后師兄就趁我睡時潛入我的房間,留下了留言?”
桑勝林點頭道:“我當時想如果師弟是幽冥殿賊人,定不敢孤身一人來見我。如果師弟不是一人獨來,那么我自然也不會出現。”
“師兄僅憑這一點就確認了我的身份?”
“當然不是,幽冥殿有一種人,易容的本事極為高明,要不是見到了師弟腰間的身份玉牌以及‘隼月’,我也不敢貿然出來與師弟相認。”
玉牌韓紀知道是自己那張“韓”字玉牌,至于“隼月”,韓紀取下腰間的佩刀,問道:
“隼月莫非就是這把刀的名字?”
“刀速迅疾如鷹隼,刀勢雄渾如滿月,是以師弟的這把佩刀素有‘隼月’之名。”
韓紀沒想到這把刀的名字還是因主人而得來,一時間不禁左右揮舞了一下,他不通刀法,但是舊有的肌肉記憶仍在,下意識地倒也耍得有模有樣。
“沒想到師兄考慮了這么多東西,果真是謹慎。”
“我等被幽冥殿追殺至此,不謹慎行事怎么行?師兄我若非這般小心,恐怕早就被幽冥殿的小鬼們發現了。”
這時桑勝林卻突然是嘆息了一聲,韓紀好奇問緣何嘆息,桑勝林看著他目露惋惜道:
“師弟昔日是我們一門最有希望踏入止境的高手,卻不曾想,竟會遭此大難,師弟你如今還勉強有從七品的功力,不過若是坐等寒毒繼續擴散,你最后恐怕連武榜都上不了了。”
“武榜?”韓紀沒想到自己又聽說了一個新名詞。
“自魏晉九品中正制起,廟堂自有一套官員品秩制序,自從九品起,至一品止,而我們江湖也自有我等一套品級規則,不過原無這武榜,而且規則也極為粗糙。”
“而去年朝廷任命檢校銓衡使,到神州各地,銓選衡量天下賢能之士,先是開四科正榜,分別是經、文、吏、武四科。隨后又有那好事的人加添五科副榜,分別為胭脂榜,絲竹榜,丹青榜,云章榜,坐隱榜,而參選之人不論門第官身,嘿嘿,這對我等江湖人來說可算的上一場盛會,而這四科正榜中的武榜,就是我所說的武榜了。”
韓紀沒想到所為武榜背后還有這么多說法,他馬上聯系上了魏晉建立的九品中正制,不過二者雖有相似之處,卻也有本質區別。
九品中正制本質上是為門閥世族而服務,而這個銓衡制,卻是面向天下之人,變相地等于給了寒門一條進身之路。
“所以這個武榜實際上是朝廷所評?”
桑勝林點頭。
“正榜確實是朝廷所評,與科舉考試并行,入了正榜,就等于有了入朝為官的資格。至于副榜純粹只是江湖中人附雅所評,品評的也僅僅只是琴棋書畫,略做談資罷了。”
韓紀咋舌,難怪他這個桑師兄說這是江湖盛會,這相當于是一個官方認定的榜單,而且屬于最有權威,最具公平性的那種。誰要是上了這個榜單,估計出去吃頓飯都倍有面子。
韓紀好奇道:“按照師兄所言,我如今應該具有武榜上從七品高手的實力,那不知師兄品階何如?”
桑勝林笑道:“我如今是六品,而且,師弟你如今雖然只剩從七品武力,但是當初銓衡之時,你可是上了武榜五品的名列的仲境高手。”
我以前這么強?啊不是,是原主以前這么強?韓紀微微一驚。雖然不知道這個五品有多厲害,但是沒想到原主居然還是個榜上有名的人物。
“師兄,這個‘仲境’又作何解?”
“孟者,長也。仲者,中也。季者,末也。所以武榜九到七品為季境,六到四品為仲境,三到一品為孟境。”桑勝林解釋道。
“也就是第一境,第二境,第三境的意思。”
“那師兄先前所言的‘止境’又是何意?”
桑勝林瞥了他一眼,笑道:“你倒是好耳力,孟境分三品,因為每一品級實力相差較大,因而從低到高又分為了三個境界,分別為入境,勝境,止境。止境,武道之止也,其實這個品級為虛設,代表著武道的極致,并不真正評出一品高手。”
韓紀疑惑道:“既然如此,師兄先前豈不是在胡言?”
桑勝林搖搖頭:“上一次的武榜確實不曾評出一品高手,但是今年不一樣,據說從今年起就會開始品評一品高手了,而師弟少有天資,說你有問鼎止境之姿的話可不是我說的。”
韓紀道:“不是師兄,那是何人?”
桑勝林看著他的目光有些古怪,可能是不適應與失憶之人交流的緣故,他道:
“便是當初點評你的那位銓衡使,如今的河東銓衡使,也是當今圣上最為寵愛的兩位宗女之一,號稱‘稱量天下’的,南陽郡主。”
哈?
韓紀眼角一跳,他怎么也沒想到對自己作出這等評價的會是堂堂銓衡使,更沒想到這個銓衡使會是個女的,更更沒想到這個女銓衡使竟然還是大梁郡主。
當然,對方是什么身份與現在的他也沒什么關系。
話題到這里其實已經差不多了,韓紀雖然好奇,但實際上其實對這個所謂“銓衡制度”興趣不大。
“師弟,如今師門被害,你我皆身負血海深仇,只是不知師弟接下來有何打算?”桑勝林問道。
韓紀嘆口氣道:“我已成了一個失憶的廢人,實在不知道接下來的路要怎么走。”
“師弟,師門血仇,不得不報,而幽冥殿勢大,如今我們要報此血仇便只能求助于東川劍谷,其實我此行便是要去往劍南,只是苦于沒有信物,擔心劍谷之人不愿出手,卻未曾想恰好遇到了師弟,如今信物在手,我等再去劍谷,就不怕劍谷傳人不肯出手!”桑勝林咬牙切齒,“幽冥殿賊人兇殘至此,一紙追狩令就害得我等家破人亡,此番得劍谷相助,定要他們血債血償!”
“師兄說的極是,可是我如今已成這樣子,恐難幫上師兄的忙了。”
桑勝林道:“師弟不要如此喪氣,僅憑借我等之力確實無法報宗門之仇,可是天極峰素與東川劍谷淵源極深,我們只要持信物找到劍谷傳人,相信劍谷不會袖手旁觀的,劍谷高手總多,定能夠助我們報仇雪恨!”
說到這里,桑勝林仿佛才想起什么,忙問道:
“對了,師弟,師尊交付給你的信物呢?”
韓紀茫然,搖頭:“我不知道什么是信物。”
“我亦不曾見過,只是聽師兄們說過似乎是一塊碎玉,或者是一個金屬匣子,或者是一方印鑒…”桑勝林皺眉道,“不知師弟身上可有此物?如此重要之物,相信師弟失憶之前一定貼身保管極好,如今亦可能就在身邊。師弟不妨好好會想一下,看看是否遺漏了什么關鍵。”
見韓紀沒有任何動作,桑勝林道:
“怎么了,師弟是否想起來了?”
韓紀道:“師兄要這信物做什么?”
桑勝林道:“不拿這個信物去劍谷,我們如何請劍谷相助?”
韓紀搖頭,拍了拍衣袖,道:“我們兩個師門既然淵源極深,那為什么非要這個信物呢?我們弟子不就是最好的信物嗎?”
桑勝林道:“也許是師傅們有什么約定吧?這哪是我們能決定的?”
韓紀道:“那假如信物被別人搶走拿去,劍谷也還認這個信物嗎?”
桑勝林皺眉道:“師弟是什么意思,難道是不愿把信物給我一觀?”
“沒錯,桑師兄,莫說我的身上沒有此等物件,哪怕是有,我也不可能交給你的。”
韓紀此言一出,桑勝林面色微異,目光一凝,但他掩蓋極好,故作不解奇道:
“師弟為何有此言?”
“師兄,我先姑且繼續叫你一聲師兄吧,說實話,師兄為了從我手中騙走這個所謂信物真是煞費苦心了,只是師兄恐怕沒有意識到,你已經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
“師弟說笑了,師兄所言天地可鑒,師弟難道不信師兄?”
韓紀一臉苦笑地望著桑勝林,道:
“師兄不必再同我演戲了,演了這么久我實在有些撐不下去了,我們何不坦誠相待呢?”
桑勝林眸中寒光一閃,可是,他面上依舊毫無異色地道:
“師弟似是真的不信師兄所言,只是不知道師弟信不過師兄的哪一點?”
韓紀漆黑的眸子銳亮,盯著桑勝林不太自然的臉,話音簡單而直接:
“不瞞師兄,師弟信不過的,是你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