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歲那年，我明白了一個真理：想要，就得爭取。當(dāng)然，也有人說，是你的，就跑不了；但自打從我手里跑了幾個美女之后，我就再也不信這類屁話了。三十歲這年，我又認(rèn)識到一個真理：只要還有機會，就不要放棄。我覺得，這兩條真理會讓我受用半輩子；不過古人也告誡我們，瓦罐不離井上破，所以也難保我不被這兩句話累死。

01年的春節(jié)前夕，我百無聊賴，在連續(xù)過了幾個沒勁的節(jié)日后，一想到漫漫長假，便覺得生無可戀。那時候，春節(jié)出游的人還沒這么可怖，于是成天琢磨著應(yīng)該去哪里走走。對于旅游，我跟別人的看法不盡相同，一是不要太苦太累，花錢買罪受的事情，我是不做的；二是喜歡結(jié)伴出行，平時一人呆夠了，不能出去玩也跑單幫。

但是孤男有意，寡女無情，在蹭了一鼻子灰之后，我碰到了離離。離離像只莽撞的兔子，一頭撞進(jìn)了我的生活。我一度懷疑她是男扮女裝；而且一直到現(xiàn)在，我也沒機會親自驗證一下。

我很佩服離離的膽色，要是換作現(xiàn)在，有哪個萍水相逢的女孩子想和我結(jié)伴同游，即便我身為男人，也要掂量掂量；但在當(dāng)時，我面不改色。這說明現(xiàn)在的我已經(jīng)老了。

如果有人跟我講這種事，基于男性的直覺，我八成認(rèn)為那個女的奇丑無比。但是生活又一次教育了我們，生命中總有你預(yù)料不到的事；相信在這一點上，買房裝修的人深有體會。離離居然生得并不丑，相反還算得上漂亮。

正因為有了上述的種種假像，我主觀地以為離離是個開朗豪放、沒心沒肺的人，事后證明這只是表像。離離想去魔都，但此前我剛?cè)ミ^，從男性的角度，那個城市無法吸引我連去兩次，但有離離在則不同，況且還可以去蘇杭。

離離不是帝都人，但家離帝都很近，大學(xué)畢業(yè)后，她來到帝都工作，公司是一個機關(guān)的下屬單位，除了工資以外，有著機關(guān)普遍存在的小毛病。不過好處還是有一點，放假長，而且早；我求之不得，因為我放假比她還長還早。

和離離初見時的飯館我還記得，我們在那里商量出游計劃，那地方我后來再也沒去過，恐怕已經(jīng)拆掉了。我不屬于自來熟的那種人，但和離離卻一見如故，至少我是這么認(rèn)為。我們很快就彼此熟悉，我甚至覺得我有和美女交往的天賦，盡管把這個稱呼用在她身上有點勉強（不知道離離看到會不會生氣），但這并不防礙我喜歡她。從審美角度講，我沒能做到嚴(yán)格要求自己。

出發(fā)的前一天，我們已基本跨越了純友誼，偶爾會手牽著手。我覺得離離也喜歡我，但我不敢肯定，我說過，我在這方面嚴(yán)重缺乏自信；賊心和賊膽都有，就是缺少賊的心理素質(zhì)，做賊心虛這句話，說的就是我這種人。那時候她們單位已經(jīng)放假了，當(dāng)天下午我們一起去逛街，陪她買出游的用品。在把她送回宿舍后，我也回去準(zhǔn)備行李。

剛到家，卻又接到她的電話，原來她單位宿舍竟已關(guān)門了，放假期間一律不許人住；后來我知道，這叫做執(zhí)行力。由于她頭一天就沒去上班，因此沒接到通知，也沒人告訴她，她只好灰溜溜地跑了出來。好在行李可以放在那里，不用隨身帶著，否則只好讓她來我們家住。

為了陪伴無家可歸的她，我也只能有家不回，但是心里面美不勝收；那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在外面過夜。我說的外面，指的是公共場所。到了晚上，我發(fā)現(xiàn)，帝都夜里還真沒什么好去處。到旅館開房間的膽我一直沒有，我總是跟不上時代前進(jìn)的步伐。

吃完飯，我們跑去酒吧，這是我第一次帶女孩子到這種地方。以前我一個人總不敢去，怕遇到女流氓。現(xiàn)在良家婦女怕我，可我還怕女流氓，不過我的姿色并不在女流氓的審美標(biāo)準(zhǔn)內(nèi)。

酒吧里環(huán)境不錯，坐著也舒服，最大的好處是燈光昏暗，環(huán)境幽閉；只要動靜不太大，一般沒人管。美中不足就是按時下班，但我們得熬通宵。為此我打電話問了幾個老流氓，可他們也不知道有通宵的酒吧。這里面有兩種可能，一種是真沒有，也就是說流氓的體力支持不了一夜，因此也就沒有需求。第二種可能就是，他們都不是真流氓，頂多比我流氓一點，但那時我除了思想流氓外，行為上顯然和流氓扯不上關(guān)系。

上半夜我們在酒吧里度過，要了一筐薯條，我用嘴叼著喂她；這讓我想起一句成語，含飴弄孫。到了后半夜，我們被酒吧轟了出來，只好來到永和豆?jié){，那時它居然24小時營業(yè)。室內(nèi)燈光慘白，照耀著我們慘白的臉，我們喝著慘白的豆?jié){，回憶著剛剛被趕出來的酒吧。

那一夜，我覺得我老了，陪著一個女孩子，我卻困得不行；這從側(cè)面了印證了，我不是個占便宜沒夠的人。第二天的曙光終于來臨了，我還是覺得一片慘白，好在心中一片光明。

我們各自回去拿行李，我趁機睡了一會，然后跑到約好的地方見面。火車開動了，一個美妙的旅行即將圍繞我而展開。在車上，離離告訴我，到魔都她要去找?guī)讉€朋友，他們約好了一起聚聚。她還說，她想到魔都工作。不知怎么的，我聽了這句話，感覺心里咯噔一下，就像冬天小飯館端上來的菜，剛吃就涼了。

晚上夜深人凈，只有車聲隆隆，聽著像一幫人在起哄。我發(fā)現(xiàn)她把手機落在了我睡的下鋪上，想要拿給她，卻發(fā)現(xiàn)她已睡著，只好先留著。無意中我瞧見了一條魔都青年給她發(fā)的短信，極盡肉麻之能事，讓我長了不少學(xué)問。我之所以沒有被氣炸，一來肺活量不夠，二則從短信上可以看出，那小子只不過是單相思，相比之下我占有優(yōu)勢，不能自亂陣腳。

魔都。

由于這次沒有本地朋友的陪同，從一下火車開始，我就感受到了魔都小姐姐的熱情，也許是冬天的緣故，話聽上去都涼颼颼的。我由此推己及人，想到全國人民進(jìn)了帝都以后，免不了也要遭此待遇。不過據(jù)我觀察，帝都大姐的表現(xiàn)方式略有不同，不管多冷的天，都不會有涼颼颼的感覺，只會火冒三丈。有暖氣的地方就是不一樣。

到了旅館，倆人各要了一間房，收錢的居然說我其中一張鈔票是假幣，讓我這個在金融系統(tǒng)混的人很沒有面子，我翻來覆去，沒看出一點問題，由此我判定此人神經(jīng)過敏，有意要給我下馬威，欺負(fù)阿拉外地人。

一起吃過晚飯，我們來到外灘；和永定河比起來，黃浦江看上去要大不少，江上還有輪船哞哞地叫著，像天黑了迷路的牛犢子。我隔著黑乎乎的江水，遠(yuǎn)遠(yuǎn)地眺望了一下浦東，又回過頭來，狠狠地找尋了一下東方明珠。平心而論，黃浦江的夜色還是很美的，聽說這里是魔都的調(diào)情勝地，青年們常在此餐風(fēng)飲露，舔犢情深。

我有心拉著離離試一回，也不枉來魔都這第二遭，但又怕風(fēng)大閃了舌頭。逗留了一會，人逐漸多了起來，我怕有人指責(zé)我們竊居其位，不謀其職，拉著離離跑了。

回到旅館沒多久，她又要出去，說是和魔都朋友約好了。我怕她一個人跑丟了，又不知道那幫人的底細(xì)，勸她不要去，她固執(zhí)已見，我只好放行，并決定把她送到指定地點。

她回屋洗了個澡，我看她一腦袋濕頭發(fā)，擔(dān)心她著涼，但不好節(jié)外生枝，只得愁眉苦臉地去送，她看我一臉的官司，哄了我?guī)拙洹?

老實說，離離真的很溫柔，就是太任性。到了地頭她不讓我陪等，執(zhí)意要讓我回旅館，我只得悻悻而歸。看來她并沒有把我介紹給朋友的意思。我們雖然很親密，但是心間的距離，要比我想像的大。

回到旅館我睡不著，躺在床上練習(xí)烙餅，一路由京東肉餅練到了阿三拋餅，終于不省人事。第二天一早起來，我跑去敲她的房門，門倒是開了，她卻一臉通紅，看上去不妙。我翻出體溫表，果不其然發(fā)燒了。據(jù)說濕著頭發(fā)往外跑，容易引發(fā)紅斑狼瘡，這消息未經(jīng)過證實，但發(fā)燒與此有關(guān)，我絕對相信。

蘇州是去不成了，但她說想看蘇州的景色，讓我去拍幾張照片帶回來。鑒于她溫度不高，而對于她致病的原因，我又有些耿耿于懷，因此我決定自己去一躺蘇州。在千叮嚀萬囑咐之后，我留下一堆藥，跑了。

魔都到蘇州很方便，一下車，我就被當(dāng)?shù)芈眯袌F截獲，被他們牽著跑遍了蘇州的主要景點。一番走馬觀花后，我被帶到了一個賣紫砂茶壺的地方，里面都是些不禁摔打的玩意兒，我想起一句帝都老話：碰瓷兒，于是和他們分道揚鑣。

心里惦記著離離，無心再去別的地方，拔腿向火車站跑去。在這次旅行中，我結(jié)識了兩個漢文化圈的少女，她們在中國學(xué)漢語，也來自帝都，但我當(dāng)時無心戀戰(zhàn)，否則一定管她們要帝都的電話和地址。

最近一趟車已然沒座，但為了能早點趕回魔都，我只好咬著牙上車。車上都是人，我夾在全國人民中間，站了四個小時，那時候還沒有高鐵。

期間有個大叔不停地扒拉我，口中振振有辭：334，334……我聽了半天也沒明白。他一邊扒拉我，一邊解文明扣，我看到這里才恍然大悟，原來他要上廁所。

回到魔都，我匆匆跑回旅館，在樓下的超市里買了一盒哈根達(dá)司。不過我第一次吃這玩意，卻是在三年以后。上樓后我發(fā)現(xiàn)，離離房間的門是敞開的，她正坐在床邊，和一個本地青年友好地交談。憑我的直覺，這家伙便是短信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