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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李仲面色微有些思量之色,那柄插在后領的雁尾扇被他摸下來輕輕搖了搖。

童子抬手捋了捋頭發,拍拍衣衫上的灰塵,問道:“先生,走吧,咱們還是先去陸公子家的鋪子吧?”他從衣襟內掏出一張字條,撓撓頭,道:“東市河東街衡流亭下南橋丹畫樓,先生,我去找人打聽打聽去。”

童子撓撓頭,左右看看,欲尋面善的人問路。

李仲伸手卻抓著他的后衣領,道:“不必去了。”

童子扭頭:“先生認得路?”

李仲微微搖頭,“我要先去拜訪一位故人。”

童子便將那寫著地址的字條又收起來,問道:“誰啊?”

李仲轉了轉扇子,也有些皺眉:“是啊,先找誰才好呢。”

*

夏日天長,酷熱難當,無可消遣,尤其是宮闈之中的婦人們,人閑便會生事,鄭昭深知此理,因無中宮皇后,便命鳳臨殿林貴妃統御六宮。

林貴妃每日派下織布繡紡之務,令宮妃不得片刻之閑,眾人畏其勢,不敢有怨言。

今日,林貴妃給素衣也派下了活計,卻是紡三捆紗織薄絹,做七夕日長樂亭游玩之用,素衣皺著眉看著堆了殿前滿園的絲物,忍不住皺眉,令宮女各自領去做活。

一旁的一名梳了單髻的女侍,旁人稱為馮春,是素衣跟前的得力之人,她悄悄同素衣道:“夫人,昨夜陛下宣張美人滿芳園奏琴,林貴妃卻因張美人不曾做完活計,向陛下進讒言:陛下令妾掌管鳳印,后宮之中,妾可令行禁止,妾謹遵陛下之命,每日無不殫心竭慮,今日陛下卻令張美人違妾之律,他日妾還有何面目主持后宮。陛下為其巧言蠱惑,便不再宣張美人。”

素衣斜眼看了她一眼,道:“然后呢?你想說什么就直說吧。”

馮春便又道:“日前,巧工司奉上一匣珠玉,奴婢檢看,皆是次等,珠不圓,甚多瑕疵,玉不潤,不過俗物,夫人少奪目之寶,七夕宴上,如何令陛下垂青?”

素衣暗暗捏緊手中絲帕,微微挑眉,道:“我又能如何?”

馮春悄聲在她耳邊密語,隨后又低頭退開。

素衣瞥了她一眼,又冷笑一聲,道:“馮春,你好大的膽子。”

馮春慌忙請罪,道:“奴婢不敢,只是不忍夫人……”她偷偷觀察素衣的神色,素衣面有不忿,卻依舊努力想按捺下這一縷的怨氣。

遠處,一襲淺綠紗衣的阿音搖著素面團扇從水邊走過,她走得不緊不慢,偶然轉頭,看見長廊水榭四散著支著紗車織機的宮女們,嘴邊微微露出一絲曖昧不明的笑容。

素衣看著她那略帶譏嘲的面容,心中仿佛被一根荊刺給扎了一下,痛得她幾乎不能呼吸,時光荏苒,她與她,都不能回到從前,只是她奮力掙扎,也不過是在作繭自縛,她又該怨誰?是陸明山,是陸源,還是她自己……

素衣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輕道:“馮春,取你的絲線來,我要織紗。”

*

七月初三,夏已過半,只是天氣越加的炎熱,雍安門外的廣闊的廣場之上,數千將士甲胄齊整,列前老將為馮軻,南征北戰數十年,此刻跪在龍陛之下,望著丹墀上的戴著十二冕旒冠的皇帝,高聲道:“末將定擒賊首獻于陛下。”

將士齊聲高呼:“必當凱旋見天子!”

數千人齊呼,震耳發聵。

陣前前鋒為誠國公世子江昱,一身金甲衣,使得魁梧少年越加如松挺立。

誓師之后,馮軻率軍出城,江昱隨后,江昱身側,是一身紅衣的月翎,阿音在永臺之上瞇著眼看著長隊出京。

馬瑾中月前來的消息,賀則已逃出漁關,去了南堰城,他的兵馬陷于圖鹿密林,又遭土民夾擊,難以施展。葉臨帶的明曄的人馬嚴守鐵橋一帶,從不主動出擊,此番叛亂將半年,新朝初立,北疆又現亂象,鄭昭左右難以支應,還是要用孫施岳的人手了,馮柯先去西川與孫施岳匯合,再一同入滇。

七千金羽軍,是鄭昭的天子衛,馮柯對鄭昭甚是忠心,江昱是滿心建功立業的少年心性,孫施岳……孫施岳……阿音只是曾在平定西川之時,與范如英遠遠見過他一面。阿音忽然嘴角輕輕一笑,對著身后的易道:“明曄的傷,好了嗎?”

易答道:“可以說好了,也可以說不好。”

阿音將指尖輕輕點著自己的嘴唇,想了想,才問道:“你能用的人手,還有多少?”

易低頭,道:“十三行人,盡由郡主差遣。”

阿音眉間閃過一縷不易察覺的哀意,他們到底還是未曾離開……她將手指收攏又松開,才道:“很好,你讓子規與渡去楚地,去給楚王胡諫之送一份禮,這禮嘛——”阿音自腰封中取出一張細紙條,遞給易,又道:“便是這兩顆人頭。”

易看過,問道:“是誰?”

阿音道:“是鄭昭安插在楚王府中的眼線。”

易領命離去,便是風,也沒有他的身影飄忽,沒有他的步伐無聲。

木屐聲聲,阿音下了永臺,風雨長廊綿延不見盡頭,她緩緩走著,輕輕搖著竹絲扇,幾無神情。

“這是什么?”遠處有人說話,隱隱約約的聲音透風而來。

“是絲,夫人領十束絲,紡四尺明紗,做一領帔帛,欲獻貴妃。”說話的人是一名黃衣的宮女,眉間長一顆朱砂痣。

阿音靠在廊柱旁,嘴角微微噙著一絲笑意,扇風將她的鬢發微微搖動。

她身后的侍女提高了聲音,上前道:“郡主,午后炎熱,該回清蘭殿了。”

那邊說話的二人聽見聲響,齊齊一驚,立刻轉頭看來。

阿音看著黃衣宮女手中捧著的絲帛,笑道:“原來?絲紡紗,做的衣衫是這般輕薄美麗,陳夫人真是巧心妙手。”

黃衣宮女面色一變,盯著阿音,那捧著帔帛的手指微微顫抖著。

阿音旁若無人得依舊揮著小扇向前走去,她身后的幾名侍女面面相覷。

清蘭殿外,涓涓流水淌過庭院,阿音隨意披著一件素色的單衣,伸手摘取了一支半開的新荷插入發髻,等她把碎發抿過耳后之時,身后便響起了腳步聲,來的只有一個人,阿音唇邊泛起一絲笑意。

“陳夫人真是沉不住氣吶。”她轉回頭,看著素衣。

素衣面色微有些青白,她近前,居高臨下看著坐在水邊的阿音,道:“你想做什么?”

阿音吃吃一笑,“不是我想做什么?而是你想做什么?”

素衣看著她發間紅艷欲滴的荷花,有些頹然地嘆口氣,道:“素衣對于郡主來說,不過是螻蟻罷了,請郡主顧好自己便是,莫要管些旁的閑事。”

“哈哈哈。”阿音大笑,她站起身,托起素衣的下頜,細細撫摸著她的面容,道:“永極宮中美人無數,鄭昭為何會寵信你呢?”

素衣偏開面龐,將雙手輕輕交疊,至于小腹前,道:“這點自知之明我還是有的,不過是因為我只是個識時務的人罷了。”

“嗬……”阿音又一笑,道:“太子今年已有十五吧。”

素衣沒有說話,只是微微抿著唇。

“你知道世上什么能讓人不幸嗎?”阿音的指尖自素衣的胸口劃過,又輕輕落在她的肩頭。

“對于我來說,‘身不由己’四字,最為絕望與不幸,不知陽城郡主以為如何?”素衣斜眼看阿音,微微挑眉。

阿音嘴角微勾,似笑非笑,道:“我卻認為‘貪心’二字才是要使得你困頓的枷鎖。”

素衣呼吸一瞬停滯,面色更加青白,“這與郡主無關。”

阿音一笑,輕輕勾著素衣的垂下的金步搖,在她耳邊輕道:“不如……我幫一幫你。”

素衣眼睛看向水中亭亭玉立的新荷,道:“素衣跟隨陸世子多年,學到的東西不少,其中最重要的一件,便是不能相信郡主的話。”

“呵呵,呵呵呵……”阿音掩唇而笑,“你知道的,女人騙男人通常都很容易,如果把另一個女人也騙了,卻不太容易。”

她笑得委實動聽,其中又帶有一絲絲的低沉,顯得更加百轉千回,連斜插發髻旁的一支紅寶石步搖都搖擺不止,她越笑,素衣的臉色就越難看,她緊緊咬著唇,直到眼角都隱隱有了水光,“郡主想幫妾什么呢?”

阿音收了笑意,歪著頭看著素衣,很是滿意她這憤怒而隱忍的可憐的模樣,道:“你不用這么著急把林貴妃弄死,就算她死了,下一個統御后宮的也不會是你,難道你要一個一個都把她們殺了不成?”

素衣眼中閃過一瞬的狠戾之色,道:“她不過是個賤人罷了。”

阿音伸出涂滿了丹寇的血紅的手指,撫過素衣腰際,在她身后輕道:“就算她刻薄你,你為了幾尺布料,幾匣首飾沉不住氣,也真是蠢得可愛。”

素衣呼吸瞬間急促,面上最后一絲冷靜霎時崩裂,“那些東西我還不放在心上,她、她要給我吃紅花,我才……”

“噓——”阿音將手指放在她的唇畔,輕道:“我記得……林貴妃是護國公林錚的女兒?”

素衣點頭。

阿音又道:“林錚是鄭氏的家臣,三代的忠心,他卻連個皇后都不舍得給,只是為了那死了的姜氏,這么想想,鄭昭還是有些癡情的,呵呵,你說對不對?”

素衣面容如水,毫無波瀾。

阿音吃吃一笑,道:“如今林氏權柄在握,六宮為首,好像她也生了個兒子,我記得還是金武州之時所生,那時鄭昭正陷臨潼,被周安圍困,險些全軍覆沒,幸而林錚帶兩萬人馬及時趕到解圍,緊接著又傳來林夫人的分娩之喜,鄭昭歡喜至極,稱為嘉兒,算來,也有八年了吧。”

“八年……八年……”阿音輕輕地道:“八年至今,林氏細心教養兒子,學文習武,無不經心,你說,她怎會甘心讓她的兒子只當個二皇子呢?”

素衣眼珠微轉。

阿音輕笑道:“有時候,借刀殺人,比自己動手要便利許多,你說是不是……”

素衣的肩膀因呼吸輕輕起伏著,荷香清逸,沁人心脾,那戴著荷花的女子笑得比花還要嫵媚,她看著她,她的笑容,如同摻了毒藥的蜜糖,素衣的理智告訴自己不該相信她,但是這蜜糖委實太過誘人,讓她不得不端起來……再咽下去……

素華州城城西,有一座了元寶樓,樓高三層,內外庭院,緩緩踱步綠羽孔雀,數十房間,裝飾著南北奇珍,擺設四季不敗的鮮花,可謂奢華至極。

主樓最下的大廳之中,每逢三,便開賭局,今日坐莊的無人識得真面目,賭客們也不在乎那出了三千兩黃金的冤大頭究竟是誰,他們只知道如今押大小的賭桌上,一名男子面前已經堆滿了籌碼,他贏了十三局,那些籌碼算來,已經有了七千兩銀,跟著他的散客也都掙得盤滿缽滿。

此刻,這穿了藍布花瀾邊長衫的男子一雙眼睛里閃著過于狂喜的光芒,他雙手顫抖著,嘴巴咧開,呼吸實在是過于急促了,他這輩子雖然見過不少錢,但都是別人的,但是此刻,面前所有的錢都是他的,他真真切切地贏到手中,這些錢,他可以把相好從青樓中贖出來,再買棟大宅院,做個富家翁了。

一旁的賭客也在盯著他的手,看他買大小,跟著喝口肉湯。

莊家笑瞇瞇地道:“客人今日運氣旺得很,不管買哪個都不會虧。”

男子看看左右,不過一大一小的字,終于下定了決心,把一疊竹雕畫漆的籌碼推到大字上,賭客們紛紛跟上,扔上自己的籌碼。

“落定離手,這位旺氣的大爺買的大!”莊家高聲嚷道。

男子身邊湊過來數名麗妝的女子,依偎在他身上,“大爺今日好手氣,奴有好酒,送與大爺解渴。”

“大爺,奴叫青青……”

“奴是蘭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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