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個朋友從小體弱多病,但是他這病和我們常見的感冒發燒不同。為什么這么說呢?每次他生病去醫院醫生都束手無策,因為根據科學檢測,他一切指標正常,根本沒有生病的癥狀,治療也就無從談起了。但是他一直強調自己確實很不舒服。或許是因為窮鄉僻壤,醫療技術有限,而我這個朋友就在這種條件和環境下度過了他的童年,也因為這個原因導致他個子瘦弱矮小。因為工作的原因,我去了云南,和他分別差不多也有十年了。
突然手機鈴聲響了,顯示是一個陌生號碼。我猶豫了幾秒鐘,最后還是接聽了。“喂?哪位?”“是我啊,多年沒見還記得我嘛!”“額,我知道你是誰了。”“聽說你在云南呢,我剛好到這邊,咱一起聚聚吧。”“嗯嗯,好的。”于是約好了時間地點,當我見他的時候不得不說還是非常驚訝。十幾年過去了他居然沒有一點變化,不論是身高還是別的什么,臉上完全沒有一點中年人的特征。男人總喜歡喝著酒敘舊,于是我們到一家小酒吧找了個靠角落的位置坐了下來。趁著酒性,我問他一大老爺們怎么這么多年過去了還保養的這么好,他笑了笑說,你不會想知道的。我見他不肯說,干脆換了個問題。還記不記得小時候總是生病的事情,那是怎么回事?他又笑了笑,對我詭異地說,你不會想知道的。我頓時就急了,是不是朋友,問你話就給我搪塞一句不會想知道的就完了。我不想知道我問你干嘛。朋友又很平淡的笑了笑,讓我別生氣。他看了看手表,問我現在幾點。我把手機掏出來看了下,十一點。心里想著,你小子也太裝了,自己看了手表還問我幾點鐘。突然又覺得哪里不對勁,酒吧這么昏暗的燈光哪能看得清手表?那他為什么還特意看手表?算了,我告訴他時間之后他又笑了笑,示意我和他一起走吧。
出了酒吧,我想問他到底想干什么,他卻一直冷冷地笑著。我猛地不寒而栗。離開酒吧一段路了,天色很詭異,昏暗而泛著一絲紅光,和之前酒吧里的一樣。朋友一言不發讓我很生氣,我忍不住大吼了一聲。他停了下來,把左手搭在我肩膀上,然后指著前邊的角落問我,阿豪你看到什么沒?我先是愣了一下,回了句你喝多了吧。他的左手猛地搖著我的肩膀,好像那時候他生病時候的樣子。我仔細朝著他指向的地方看去,有個人撐著白色的傘走過來,看上去像是日本歌姬的樣子,皮膚雪白,應該說是蒼白。我停在原地不知道應該做些什么,意識到她知道我在看著她,而且我們的距離越來越近。沒過多久,她從我們身邊走過,我不禁回頭瞥了一眼,卻看到她只有上半身。朋友顫抖的手停了下來,我的心跳卻變得很快,快要炸了一般。
在原地愣了好久,朋友問我怎么了。我想你小子之前嚇得發抖現在還裝沒事。但是剛剛我確實嚇得不輕,所以就想回去了。正當我準備說話的時候朋友的手又開始劇烈地顫抖,而且比之前要強烈的多。我開始意識到事情的嚴重和可怕了。剛才那個女人出現的地方慢慢地走出了很多面無表情的人,我看到他們,他們也看到了我們。突然其中有個瞪大了眼睛猛地張開了嘴,露出了沾滿血的獠牙,下巴掉在地上。這時候我腦子里只有一個想法,就是趕緊跑。可是我卻發現我根本動不了,因為我被朋友死死地按著。就在那張惡心的沒有下巴的嘴快要咬到我的時候,我大喊一聲醒了過來。突然旁邊有個人問我怎么了。我回了句沒事,做了個噩夢。又是那個聲音在說話,“是看到什么不該看到的東西了么。”
我急忙把燈打開,卻發現房間里一個人也沒有。突然燈自己滅了,又傳來那個很熟悉的聲音,“你不是想問我小時候生病的事情和為什么我一直沒變化么?我說過你不會想知道的。”
是的,我的這位朋友,就是小濤。而正是因為我在努力回憶當年發生的事情,竟然不知不覺又陷入了奇怪的夢境。小濤重復跟我說的那句“我說過你不會想知道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呢?為什么我們會看到那些恐怖的紅嘴獠牙的臟東西呢?我思考著,發覺天已經黑了。我本以為我只是在夢境里開了燈,這才發現外面真的天黑了,而我不知道在什么時候打開了房間里的燈。好歹我是個優秀的心理學專家,怎么能夠一直這么被動下去呢?雖然現在的我一點也不困,但是我還是決定嘗試使用科學的辦法幫助自己解答這些困惑。于是,我安靜地坐在了椅子上,漸漸調整椅子的角度,一直調整到我覺得最舒服的位置,然后就開始催眠自己,打算用這樣的方式來尋找自己潛意識里的秘密。為了保證自己不會白忙活一場,也為了完整地記錄催眠的全過程,我拿出手機,擺在自己的正前方,準備記錄下接下來發生的一切。但是,直到催眠結束,我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極其嚴重的錯誤——我忘記給自己設定喚醒的記號,以至于我沉淪在了自己的潛意識當中。
首先,我來到一條狹窄的走廊,似乎是一種酒店的走廊,有種地下室的感覺,封閉得讓人透不過氣來。明明是地下室,卻到處是刺眼的白光。腳下有很多人影,我在想,為什么我一個人會有這么多影子呢,可就是這么一想,讓我頓時覺得不對勁了。是啊,明明只有我一個人,怎么會有這么多影子呢,更何況現在周圍到處是刺眼的光,怎么會在地上映照出這么多影子呢?越想越害怕,我連忙往前跑,眼看就要跑到走廊的盡頭,卻又進入了另一個走廊。就這么跑著跑著,不停地從這一頭跑到那一頭,不停地從一個盡頭跑到另一個盡頭,直到筋疲力竭,我選擇停下來。周圍刺眼的白光似乎是跟著我的心境變化的,我一停下來,光線也變得虛弱了,漸漸地,我看到有人從走廊的盡頭走出來。我的手好像不受控制,居然朝著那人揮了揮手,作出打招呼的樣子,那人也沖我揮揮手,臉上堆著笑,一句話也沒說。
接著,那人慢慢向我走來,走到我身前卻一下子消失了。我揉了揉眼睛,心想,難道是因為被白光刺傷了眼睛,產生了幻覺?大概過了三十秒的時間,我又看到一個人從走廊盡頭走來,我的手依然不受控制地朝他揮了揮手,作出打招呼的樣子,而那人也朝我揮揮手給出回應,臉上堆著笑,就跟之前一樣。但是,我明明看到這人的臉了,卻沒辦法回憶或者用語言去形容他的臉,或者說,它的臉。那人跟之前一樣,慢慢向我走來,走到我身前一下子又消失了。此時此刻,我不再懷疑自己的眼睛,轉而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腦子出了什么問題。就這樣,相同的畫面不斷重復,讓我一而再再而三地懷疑自己。終于,出現了一扇門,我想都沒想就推開了門。
門的后面是一個大浴池,看上去像一個溫泉池子,池中自下而上不停地冒著泡,熱氣蒸得整個房間都是一副煙霧彌漫的樣子。我想也沒想就跳進了池子,才發覺自己一直沒有穿衣服。池中的水并不燙,整個人泡在其中能夠感到渾身都變得松懈下來。但是,很快我就發現這并不是一個溫泉池子,因為水溫在急劇下降,不一會就開始變得越來越涼。水池里的水泡也變得急了起來,好像有人被淹沒在水池中。果然,一個人從水底鉆了出來,我嚇得說不出話來,就這么看著又一個人從水底鉆出來。就在我愣住的短短幾秒鐘內,竟然有無數個一模一樣的人從水底鉆了出來。這些人披頭散發,渾身散發一股腥味,他們的臉上堆著笑,就像一開始在走廊里見到的那些一模一樣的人。寒氣朝我侵襲而來,我忍不住打起了哆嗦。
顫抖之中,我一下子清醒過來,突然意識到自己并不在現實中,現在看到的、感受到的一切,都不過是我自己的潛意識。對,潛意識,我催眠了自己,現在我在自己的腦子里。可是,我竟然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我忘記給自己設定喚醒的信號了!現在我能做的一切,就是抓緊起身奔跑,然后尋找墜落的錯覺,只有這樣,我才能避免被自己的潛意識吞噬,否則的話,除非我的生命耗盡,不然我就只能永不停歇地在這樣循環往復的環境里掙扎和痛苦了。我開始后悔,為什么要想著催眠自己,我開始大笑起來,為什么我這個自詡高才的心理學專家,竟然犯了這么低級卻無比嚴重的錯誤。我用盡全力奔跑著,卻只能看到一望無際的走廊,跑著跑著,從一個盡頭跑向另一個盡頭。汗水從我的頭頂淌下來,刺得我的雙眼苦不堪言,我想閉上眼睛,卻又不得不強忍著疼痛將眼睛撐開,因為在恐懼面前,睜著眼睛是我能給自己唯一的心理安慰。恐懼是無聲的,而閉上雙眼之后的黑暗,遠比恐懼更加恐懼。
等等,恐懼?黑暗?眼睛?我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什么。小濤重復說的那句“我說過你不會想知道的”,難道指的就是這個意思?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么也就是說,其實我看到的小濤,并不是我所看到的,而是我臆想出來的。大概十多年前,我就再也沒見過他,而我們看到的那些行尸走肉般的臟東西,其實并不是他讓我看到的,而是我自己看到的?如果說我的恐懼源自黑暗的話,那么我這雙能看到鬼怪的冥眼,竟然是讓我面對黑暗的武器?可是,是誰給了我這樣的武器,他又是怎么能夠確信我不會被眼前的景象給活活嚇死的呢?
“鐺……鐺……鐺……”家里大堂的那座落地古鐘響了,我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往下拽,眼前的走廊逐漸消散,周圍刺眼的白光變得更加強烈,我好像一下子從高樓墜落,落地的驚恐讓我發出猛烈的顫抖。“啊!”我大喊了一聲,卻沒能發出一丁點聲音。只是,我發現自己并沒有摔死,試著睜開眼睛,這才看到自己面前的手機依然在錄著像,錄像的時間顯示不過五分鐘而已。于是,我拿過手機,想要看看剛才我催眠自己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然而,當我反反復復看了幾十遍之后,只看到安睡的我露出詭異的笑容,不停朝著面前揮手,汗水浸濕了全身。我實在看不出有什么特別之處,直到我意識到:錄像里并沒有出現最后的聲響,古鐘并沒有發出聲響。
我感到奇怪,盡管這已經不是我第一次遇到這么奇怪的事情了,但人的好奇心似乎是永無止境的。我走到大堂,看著落地古鐘和一旁的鏡子,只看到鏡子里的我充滿疲憊、狼狽不堪,而古鐘依然只是自顧自擺著。我再仔細看了看古鐘的時間,竟然還是五分鐘以前。那么,難道剛才的一切都是假的?不對,這古鐘肯定是壞了,畢竟過了這么多年,肯定已經不準了。我拿出手機看時間,奇怪啊,時間沒問題。我不能理解,只好又反復看了剛才的錄像,希望找到一些蛛絲馬跡,正當我思索著為什么催眠的潛意識中聽到了鐘聲,而錄像中竟然沒有鐘聲的時候,“鐺……鐺……鐺……”古鐘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