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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跪也是博弈

文官者,自詡斯文者也。讀書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唯治世時,有頭腦,有思想,能治理朝政,治理出盛世繁華景象來,這文官,便當(dāng)?shù)檬呛细竦摹?

然而文官還得負(fù)責(zé)下跪,請求天子回朝,實在太難為他們了。直到太陽落山,又有被曬暈了的,餓暈了的,文官中,已經(jīng)剩不下幾個了。只見錦繡宮前院,滿地躺著人,全都面色慘白,好似發(fā)生了驚人慘劇一般。

而武官者,一個個本就飯量十足,一頓不吃,尚能忍受,幾頓不吃,眾武官也深覺難以接受。何況武官向來比文官硬氣,這下跪之事,很少做,更少有跪這么長時間的。

眼見著一干人等一個一個都餓趴累趴在地,尉遲正也覺得自己似乎也快要支撐不住了,便對謝臨低聲道:“謝大人,這一場跪,傷敵未絲毫,卻自損八百。可不見陛下有幾分動搖,大人不如讓文武百官們皆回去歇息一下,喝點(diǎn)水,吃點(diǎn)東西,既然已至傍晚,不如明日清早再來,大人既然要開創(chuàng)盛世景象,讓陛下還朝,沒了這些肱骨之臣,也難成事。大人您看,是不是這個理?”

謝臨聽了此話,清秀的眉毛,狠狠地皺了起來。尉遲正知道,他心中有矛盾,他只是耐心等著。

半晌,謝臨方才緩緩道:“大楚朝文武百官聽著。”

眾臣一個激靈,把耳朵豎了起來。

“陛下不愿,我等自然不得為難他,所以今日,請諸位大臣回去歇息。”

明重謀在內(nèi),聽得分明,謝臨讓大臣們歇息回去,不再為難自己,不禁哈哈一笑,“這謝臨,還是很識時務(wù)的,再跪下去……”再跪下去,自己心理壓力太大,一不小心出了此道宮門,再繼續(xù)過著那被謝臨掣肘的傀儡皇帝生活,明重謀深覺自己十分不愿。

眾臣那七扭八歪的躺姿,簡直就是人間慘劇,明重謀門縫里看過去,覺得果然自己身為明氏皇族子孫,冷血無感,輕易不動那惻隱之心,幾乎要踏出去的腳,打開門閂的手,被他硬生生的收回來。

眾臣此時要退走,明重謀頓覺呼吸之間,順暢了許多。

這兩日一宿,一想到門外大臣們一個一個板著自命清高的老臉少臉,還有謝臨那張小白臉,明重謀還想摸摸宮妃去享樂一下的熱情,登時消退了大半,連霜妃的纖腰,都不敢去抱了。

這時一聽謝臨要走,不禁一喜,抓了一粒葡萄,便喂到霜妃櫻唇之中,霜妃正要去咬,卻又聽謝臨接著道:“歇息之后,明日清早,再來匯集此處,面見陛下,陛下再不出來,那便我等再跪,直至陛下出來為止。”

霜妃一聽此話,大驚,兩行貝齒,沒個注意,直接咬到明重謀手指上,登時咬出了血。

明重謀顧不得疼痛,因為他又聽到謝臨一句話,“諸位大臣請回,這一夜,臣一人繼續(xù)跪在此處,足矣。”

晴天霹靂,不過如此。

“陛下不還朝,謝臨則一日不干休!”

錦繡宮前院,尉遲正讓太監(jiān)扶走了一干眾臣,自己本也正待轉(zhuǎn)身就走,忽地目光觸到那宮門前的單薄背影。

明明是一個文官,卻兩日一宿皆跪于原處,一動不動的樣子,好似此人永不知累似的。

尉遲正不禁嘆了口氣,招手叫了個太監(jiān),嘀咕了兩句,便又抬腿趨前,走到謝臨面前,一撩下擺,雙膝一彎,接著跪。

饒是謝臨心如平湖,堅硬如石,此時見尉遲正此舉,也不禁臉色一變,“尉遲大人,你這是為何?”

謝臨年逾廿六,卻相貌斯文雋秀,此刻動容,平靜的雙眸,如秋水被風(fēng)吹拂,頓起波瀾。

這一番波瀾,卻忽使尉遲正心中某處微微觸動,他微微偏頭,躲開了謝臨的目光,“謝大人為陛下而跪,為大楚朝而跪,為蒼生而跪,下官為什么不能跪?”

何況下官出身武官,連這點(diǎn)苦都吃不了,都比不上謝臨這文官,令他感覺……

有點(diǎn)像是輸了。

尉遲正沒有說這句話,也許是不想承認(rèn)自己輸了,或者是為著別的什么原因。

他只是道:“謝大人此舉,相信眾臣心中有數(shù),自然難免佩服。若陛下出宮,則大人當(dāng)屬首功。”

謝臨怔了一怔,他今日倒沒想過,尉遲正會說這樣的話,做這樣的事,不禁抿唇一笑,“何謂首功,尉遲大人見笑。陛下一出宮,臣未有功,只怕還當(dāng)須先領(lǐng)罪才是。”

尉遲正亦是一怔,轉(zhuǎn)頭看向謝臨,卻見他已閉上嘴,仿佛不愿再談。

謝臨還不走!

明重謀來回踱步,走了一會,方抓住賴昌,皺著眉問:“這是幾時了?”

“回陛下,已經(jīng)是子時了,陛下該歇息了。”賴昌早已催過陛下睡覺好多次,霜妃早已上榻歇息,明重謀卻忽然對與霜妃同床,感到別扭,便命賴昌帶人令鋪了一張床,被褥齊全,比自己寢宮處也絲毫不差。但他依然毫無睡意,只手中抄著一本書,幾個時辰過去,也只看了兩頁。

明重謀聽賴昌如此說,便問道:“謝臨呢?”

賴昌道:“還與尉遲大人跪在前院里。”

明重謀皺眉,莫名地對“與尉遲大人”五個字感到極度厭惡,“尉遲正怎么也跪在那里?”

“似乎,”賴昌想了想,道,“尉遲大人只是想陪著謝大人。”

陪?

明重謀僵硬地將書頁翻了過去,目光盯在書上,“哼”了一聲,“謝大人又不是三歲小孩,還需要陪?”

賴昌道:“其實,尉遲大人是吩咐了幾個太監(jiān),帶了點(diǎn)水和食物來,尉遲大人和謝大人,已經(jīng)接近兩日不吃不喝了。”

“兩日?”他悠哉地接著翻頁,“那這回吃了點(diǎn)東西,也喝了點(diǎn)水,他們又該精力充沛了,還接著跪,接著煩朕。”

“尉遲大人倒是吃了點(diǎn),謝大人卻一點(diǎn)也沒吃,只喝了點(diǎn)水而已,”賴昌道,“奴才仔細(xì)看過了,謝大人嘴唇又白又干,若是不喝點(diǎn)水,只怕明天再難接著跪了。”

明重謀目光一凝,“為何他不吃點(diǎn)東西?尉遲正和他跪在一起,怎地不看好他?”明重謀本以為自己聽謝臨明日再難接著跪,心里該當(dāng)歡天喜地,此時聽了謝臨不注意自己身體的話,卻覺得心中有些莫名的異樣,這些異樣,泛在胸口,揮之不去,十分討厭。

“尉遲大人也勸了,可是謝大人卻不吃,還說——”

當(dāng)日謝臨推開飯食,一瞟宮門,冷嘲道:“陛下吃飽喝足,也不顧及百姓苦樂,臣代陛下受苦,感受百姓疾苦,這跪,就自然更跪得理直氣壯。”

本來吃飯還吃得理直氣壯的尉遲正,聽了此話,看著手中的飯菜,也再難下咽,就讓太監(jiān)們幫忙送了出去。

賴昌當(dāng)然不敢如此直言復(fù)述,但僅僅婉轉(zhuǎn)了一些,依然難以入耳。明重謀聽了,怒極反笑,“好,好,好,”明重謀咬著牙道,“那便讓他接著跪吧,若是中途餓死了,跪趴了,那朕的丞相,可就輸了。”

憑這么一點(diǎn)苦肉計,就想讓朕回去當(dāng)他的傀儡皇帝?想得倒美!

說著,手指動作僵硬地接著翻了個頁,目光死死地盯在書本上。

盡管陛下如此說,賴昌卻知道,這一夜,陛下一個字也沒看進(jìn)去,也沒合過眼。

燈火昏昏暗暗的,就這樣,一直到天明。

翌日天逐漸朦朦地亮了,吃飽喝足睡飽的眾臣,陸陸續(xù)續(xù)走到前院。

眾臣見到跪了一夜,依然跪姿標(biāo)準(zhǔn)的謝丞相,不禁悚然佩服,暗暗豎起大拇指。先別提他鼎鼎大名的奸佞名頭,光這毅力,我等拍馬也趕不上,不禁深受感動,頭兒毅力都能這樣,嘍啰們自然也該奮勇當(dāng)先。

于是便皆低垂著頭,接著跪。其中有怨言的,見到謝臨,也不敢再有什么怨言了。

敢有怨言?別被他記仇報復(fù)了才好。瞧這恐怖的毅力,若是被小心眼的丞相大人忌恨,只怕你會恨不得自己再回娘胎里去。

然而盡管謝臨背脊依然挺得筆直,依然巋然不動,仿佛他從未覺得累似的,但時至午時,謝臨的臉色已有些蒼白。兩日兩夜沒合過眼,沒吃過東西,又受日曬,僅僅喝了點(diǎn)水,普通人哪里受得了?

今日的陽光,顯然比昨日更加厲害,有幾個大臣已開始不停拭汗,謝臨額上雖也有薄汗,他卻仍是直挺挺地受著。

賴昌來到前院里的時候,見到謝臨的臉色,已經(jīng)有些膽戰(zhàn)心驚。蒼白的臉色,輕微的薄汗,昭示著他的身體狀況并不好,而最可怕的是,他卻絲毫無感。

昨夜天太暗,賴昌還沒有如何注意,但白日尤其是正午的日光里,謝臨的情況,卻已無所遁形。

他趕緊走到謝臨面前,微彎下腰,低聲道:“大人,您去吃點(diǎn)東西吧,小人已命人幫您準(zhǔn)備好飯菜了,您去陰涼處吃吧,小人絕不會告訴陛下,您偷了懶不跪的。”

謝臨目光直而冷硬地盯著宮門,仿佛沒有聽到他的話語。

賴昌嘆了口氣,尉遲正一旁聽到,也跟著低聲勸,“大人,歇息一會吧,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了,何苦逼著自己呢?”

謝臨似無所覺,他心如磐石一般冷硬,脾氣也令許多人難以接受,兩人也明白,只是低聲勸著,歇息一會,再接著跪,也就是了,不要再接著逞能。

然而謝臨卻仍未聽見似的,只有他起伏的氣息,蒼白的臉,使得賴昌確信,他是個有知覺有感覺的活生生的人。

兩人待要再勸,卻聽后面一人驚叫道:“血!”

眾臣目光隨著他目光看過去,也不由倒抽一口氣。

當(dāng)日正午,明重謀聽到門外眾臣大呼小叫的,不禁皺了皺眉,“他們叫什么呢?這就是我大楚朝的肱骨之臣?”亂七八糟,大呼小叫,成何體統(tǒng)。

霜妃仔細(xì)聆聽著,辨認(rèn)了幾個字,也不禁臉色刷地一白,“陛下,臣妾聽著他們似乎在說——”

“血!全是血,丞相大人后背上全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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