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給我遙控器我要看動畫片！”

“不行，你都看了一天了，對眼睛不好！”

“不嘛不嘛！我就要看動畫片！哇——”

“呼……是夢啊……”夢里孩子撕心裂肺的哭聲將白芷從回憶的夢境中拉扯出來。她的眼淚靜靜地滲進枕巾里，暈濕了她左半邊臉。

夢到一個人就說明他正在忘記自己嗎？他已經開始忘了我嗎？眼淚閉口不言，保持著體面的緘默，劃過淚痕交錯的臉龐。

成年人都喜歡把悲傷埋到心里，故作堅強，因為在大多數眼里這種打腫臉充胖子的行為才是成熟的表現，所以成年人訴說的權利可以說是被他們親手剝奪了。

白芷參加完葬禮回到靜宜繼續上班，離開沒幾天，桌面上的文件就堆出了一座小山，但除了慢慢處理似乎也沒有別的辦法。每次休息，外公的音容笑貌就會鉆進白芷的腦海，甚至有一次去超市看到外公喜歡吃的脆棗還會下意識的伸手放進筐里給他帶回去，看來一雙外公生前常穿的布鞋會不自主地走上前去，但轉念一想外公人已經不在了?，F在她多少體會到了媽媽以前常說的“子欲養而親不待”的含義了。

白芷是外公帶大的，和他感情很好，對于白芷來說，失去這樣一位至親的痛苦是漫長而緩慢襲來的，就像腎病綜合征，無法完全治愈，很可能會伴隨患者一生。情感上的痛苦也是如此，盡管學會接受親人的離開是成人的必修課。這也是外公希望看到的，白芷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生活下去。

午餐時間，白芷并沒有像往常一樣走向食堂。她依舊坐在工位上處理那些文件，臉上寫滿了憔悴二字——從東華回來之后她幾乎天天做夢，不光夢到外公，還夢到媽媽躺在病床上渾身插滿管子，夢到表妹青春期叛逆早戀，把小姨氣到昏倒……

“回來了？”許尚哲走到白芷旁邊，在她桌子上放了一份飯和一杯無糖拿鐵，“看你沒去吃飯，工作微信也沒回，所以給你帶了一點?！?

“謝謝……”

“沒事。你還好嗎？看你臉色不太好……文件我幫你處理了一些，不過用的是你的電腦，密碼是我問顧嘉要的，希望你別……介意……你怎么哭了？”眼淚清脆地拍打在塑料盒上，豆大的淚珠掉在包裝袋上。這是許尚哲第二次看見白芷哭。

許尚哲輕輕地把白芷的頭往自己身邊靠攏，替她擋住周圍同事的目光，任憑他的外套被白芷的淚水打濕，溫厚的手掌輕拍著白芷的肩。

“對不起……”幾分鐘之后白芷才從悲傷中緩過神來。她的眼睛腫得像兩個小櫻桃，哭得像一只小花貓。

“……沒事的。你要是不舒服，就請假回去休息一下，不用強撐，工作我可以先幫你慢慢……”

“不用，工作起來就好了?！卑总撇亮瞬裂蹨I說?！澳悴粫υ捨野桑坎辉S告訴別人！”

“放心，不會有人知道的?？彀扬埑粤税?，別餓壞了，哭可消耗熱量呢?！?

“嗯?！?

許尚哲離開白芷的工位之后，一個電話打來，是趙舫。

“喂？怎么了？”

“你，剛哭過？怎么鼻音這么重”

“……嗯，有事兒？”

“也沒什么大事兒。就是我猜你最近可能心情不太好，來問問你需不需我幫忙什么的?！?

“幫忙？”

“好歹作為你的發小兼相親對象，我還是很在意你的身心健康的。要不我帶你去坐船吧，散散心?！?

白芷很想，她來靜宜4、5年還沒坐過靜宜川的游船好好欣賞風光呢?？蓜傄_口就瞥到了3摞沒有登記好的文件。“沒時間啊……”

“工作是做不完的，要勞逸結合。你一邊忙著項目，一邊還要‘補作業’，怎么可能做完呢？你又不是AI?！?

“你這個程序員很閑嗎？上班時間給人打電話?！?

“其實挺忙的，但是我不介意抽點兒時間安慰一下我的發小?！?

“誰是你發小……”白芷哭過之后聲音奶聲奶氣的，像一個受了委屈的小丫頭。

“你知道嗎？你現在說話的聲音很像小黃人?！彪娫捘嵌藗鱽硪魂噳男?。

“你——”

“開心了？那就說好了，周末見。記得把你的地址發給我，我去接你。”

“哦。對了，”白芷剛掛掉電話，許尚哲便折返回來又同她講話，讓白芷有點小意外，“你周末有時間嗎？”

不是吧，真的會這么巧嗎？兩個男生偏偏在同一天約自己！但顯然她先答應了趙舫的要求。

“我周末和朋友約了，不好意思?！?

“沒事，那以后再說吧。這幾天好好休息?！?

“嗯好。”

其實白芷并不是為可能有兩個男生同時追求自己這件事而感到苦惱，這種情況聽從自己內心的選擇就好，喜歡哪個就是哪個，不必因為擔心傷害另一個人的感情而內疚，感情這種事，委曲求全、做老好人才是對雙方最大的傷害。她真正苦惱的是，這兩個人她都不是那么熟悉，又都給她一種曖昧的信號，讓她不知道是否可以把它當作某種真實的東西：如果許尚哲還喜歡自己，為什么這么多年沒有聯系？難道一見面就燃起舊情？更何況他談過兩任女友；如果趙舫從小就認識自己，那么為什么沒有通過別的什么渠道認識自己，交流不到3個月就上升到曖昧？白芷越想越亂，她向來對男歡女愛之事一無所知，對待感情遲鈍得像烏龜。而且要是真的是這樣，她這樣兩頭“討好”的行為不就是女海王？！

不想了不想了，趕緊把這堆該死的文件處理完。

“晚上吃烤肉??？發獎金了，我請你。順便把你的照片給你?！笔謾C屏幕上亮起顯示陶陶發來的消息。這簡直就是白芷的救命稻草！

“……事情就是這樣。”白芷邊吃邊給陶陶講述了這段時間發生的故事。

“這也太巧了吧！兩個人同時想約你不說，還都是你早就認識而且很優秀的人呢！真被你賺到了，被兩個男生同時追求。”陶陶故作吃醋狀說，眼神里還殘留著震驚和不可思議。

“喂！別搞錯重點好不好！重點是這兩個人現在……哎呀！反正就是曖昧不明的狀態，我也說不清楚?！?

“別緊張，以不變應萬變。既然你們接觸時間都不長，不妨先觀察一下。你和許尚哲是高中同學，和趙舫又是從小就認識，就算他們兩個現在同時追求你，你也得先考察一下吧？別上來就想著拒絕或者讓人家把話說清楚，你得先洞穿他們的意圖，等他們和你開口。不過你這種鋼鐵直女，這樣理解也比較符合你的人設。”陶陶邊說邊往白芷的碗里夾肉，仿佛在說：先吃飯，不要想這些亂七八糟的。

“唉……”白芷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男人好難懂，女人也好難懂。”

“不是吧！你連靜宜大學保研面試和TP的offer都輕松拿下，這個問題還不是小case？趕緊吃飯吧你，肉都糊了！”

也是，吃飯大過天，走一步看一步吧，現在胡思亂想沒什么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