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樂的時光總留不久。春節假期很快就過去了,白芷搭上了返程的航班,她本以為還會和許尚哲“偶遇”,還在心里思忖許久聊天的話題,他一缺席還叫白芷有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日子如流水般照常逝去:忙碌、加班、疲憊,這些字眼在那幾天悠閑的時光里是想都想不起來的。白芷和她的同事們還在為醒瑞的項目兢兢業業、如履薄冰,與年前的心事重重相比,現在的白芷在同趙舫聊過天后——也許是短暫的假期使然——感受到了一種暢快和輕松。要是那樣的日子可以一直持續下去就好了!她經常這樣想著。外公在她臨行前把她叫到床前,偷偷塞給她一個2000元的紅包,任白芷怎么推脫,那紅包就是被死死地推到她手里,像外公用全部力氣握住似的。“在那邊好好吃飯,留著買點兒好吃的,別虧待自己。有什么缺的就打電話告訴我,千萬要照顧好自己……”
這也許是長輩對于我們最樸素的愿望了吧,他們知道在事業方面無法給予我們永恒有力的幫扶,唯有吃飯二字是他們唯一的心結——那也是白芷最后一次與外公說話。
假期結束不久,許尚哲回到公司。
年后會議上,白芷收到了來自媽媽的消息:閨女,外公去世了,你能回家來一趟嗎?
你見過無風的大海嗎?輕微的潮汐起伏沒有了風的助力,再也嘶吼不起來,像是被按下了靜音鍵。可下一秒一絲絲的風都可以掀起層層波瀾,愈演愈烈,仿佛先前的安靜只是欲揚先抑的伎倆罷了。
“我今晚就回去。”這一天早晚會來,白芷在心里演練過無數次。所以那一天來臨時,心中便很難泛起漣漪。那是白芷第一次參加葬禮——之前親戚去世父母都不讓她去,說是小孩子見不得晦氣的東西,可自己家里人去世又怎么可以說是晦氣呢?水消失在水里會使人害怕嗎?——她收到了親朋好友的關照慰問還有隨禮。看著追悼廳的客人鞠躬掩面,看著媽媽幾次哭暈在地,白芷哭不出來,她既沒有回憶著和姥爺相處的點點滴滴,也沒有想著他死后是否安居樂業。那一瞬間,她的大腦被清空了,什么也想不起來,像失憶了似的。追悼會結束,白芷留在大廳里對著外公的遺體喃喃自語:“忘了我們,好好生活。”追悼廳很大,大到聽不到自己的回聲,她摸著腰間慘白的孝帶發呆。
“想什么呢?怎么不走?”白芷一回頭便看到了趙舫熟悉的面孔。
“你怎么來了?”她邊走邊對趙舫說,帶著驚訝。
“來參加秦爺爺的葬禮嘛。”
“你是特意回來的?”白芷有些吃驚。趙舫與她家并無太大交集,也只是因為郭姨牽線搭橋二人才相識,否則就算是在同一座城市,恐怕也沒有認識的機會。
“是啊。秦爺爺和我爺爺原來在一個廠子上班,我小時候是爺爺奶奶帶的,總和我爺爺一起去上班,和他關系可好了。”
“這樣啊……那,我們之前見過嗎?”外公熟悉的人自己居然完全沒印象,這讓白芷有些尷尬。
“當然見過!我們小時候還在你家院子里一起玩兒呢!”
“啊……對啊,我想起來了!不過你們家不久之后是不是就搬到靜宜去了?”
“對,所以你不太記得也正常。”
“不好意思啊,最近事情有點多,記性都變差了……那之后我們就再沒見過了吧?你們有回東華嗎?”
“嗯,那之后我們家就沒回過東華,一直在靜宜。不過……”
“不過什么?”
“在那之后我們還見過一次。”
“見過一次?是在哪兒啊?”
“在CZ6505航班上。”
“閨女,咱們這次都去了哪兒啊?”
“去了靜宜、渝州、花城,還有……”小白芷怎么都想不起來最后一個目的地了,她的小眼睛眨巴眨巴地看著媽媽乞求媽媽提示,可媽媽似乎執意讓她自己想起來才算。小白芷四處張望,急得在座位上蹦來蹦去。前面一個男孩聽到了母女的對話,轉過頭沖著舷窗和座椅中間的空隙悄悄說了聲:“青州......”
“是青州!”小白芷聽到了男孩的提示,回答了問題,等她再想對男孩說聲謝謝時,他已經扭回去坐好了。
飛機停穩后,乘客們站到過道上,小白芷盯著男孩,等著他回頭的那一瞬間道謝,可那男孩十分害羞,瞥一眼便面紅耳赤地別過頭去。這算欠下個人情。
那個男孩就是趙舫。
“原來是你啊!”
“是啊,和現在一點都不一樣對吧?現在嘴太碎了。”
“沒有,男生外向一點不是壞事。”
“你喜歡嗎?”
“什么?”
“外向的男生。”
白芷其實沒什么心思回答他半開玩笑似的問題,但以她的性格,什么問題都勢必思考后作答,所以她還是認真想了。
“看怎么外向了。如果只是性格外向、擅長社交,那還不錯;如果是用在了搭訕上,那就是討人厭了……”
“還真是認真呢!不過,謝謝你的回答……”
“嗯?”
“沒什么,走吧。”
“對了,謝謝你來參加我外公的葬禮。”
“秦爺爺對我一直很好的,來送他最后一程也是應該的。”
兩個人沒有再進行對話,向室外走去。
只是白芷不會知道她與趙舫不止這兩面之緣,在無數個被她忽略的擦肩而過的瞬間,趙舫都一一記下。而他也將成為白芷生命中一個很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