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驍誠時常鼓勵童彤去跑跑步,但童彤始終沒有勇氣邁出那一步,準確來說,跑步對于她來說,是另外一個世界,那個世界沒有光亮。
“我為你點亮盞盞星燈。”
童彤仰視著這個男人,他總是讓她前進,讓她勇敢面對這個世界,可她還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把自己封閉在那個充滿悲與傷的世界。
她無數(shù)次的對自己說:“要是靳老師知道我真實的樣子,會不會很失望啊……”
垂下頭去,眼淚珠子不爭氣地掉了下來,伸手去擦,抽泣了幾聲。認識靳驍誠這些日子來過得挺不錯的,也不怎么去想家里那些糟心事了。
面對操場,面對人來人往的同學(xué)、老師,童彤在心里給自己打氣,不要去管別人的眼光,靳老師鼓勵那么多次,去試一試又何妨。
跑吧,跑吧,世界一定會亮起來的。
深深地呼了口氣,做好擺臂的準備,不知道跑起步來的姿勢有多難看呢,會不會有嘻嘻的嘲笑聲啊……童彤想了太多太多。
靳驍誠辦公室是面朝操場的,說不定他會看見童彤在跑步,她還是不負所望的。
她跑起來了!
是風(fēng),風(fēng)在耳邊吹過,風(fēng)在陪伴她奔跑。
雖然速度真的很慢,雖然別人跑完了兩圈,她才跑了一圈不到,雖然姿勢落入旁人眼里真的不好看,哪有跑步的樣子,倒有幾分像競走……不足的地方是那么多。
靳驍誠剛走出辦公室,就被操場上的一抹身影吸引了眼球,很熟悉的身影,很熟悉的倔強,是童彤,果然是童彤!看著她如此不服輸,他是欣慰的,看著她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他又是心疼的。
跑步真的一點也不輕松。童彤大口大口地呼氣,左下腹隱隱作痛,她的兩道眉毛皺成一團。平常大家伙跑步都是四圈起步,那她也得用這種水平來要求自己。
“我和別人沒有區(qū)別。”
她給自己打氣,長路漫漫,對于她來說,這四圈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跑得完,腳下有些不得勁,速度更慢了。
“不行,童彤,靳老師看著你呢,跑起來!”
不知道這一輩子會遇見多少人,父母、伴侶、老師、朋友、兒女乃至陌生人,童彤可能十分之一都沒有見完,可她相信,靳驍誠是唯一可以給她希望的人。
想著這,童彤忍著腹痛與不適,盡最大的努力提了些速度。
靳驍誠把她掙扎的一幕幕盡收眼底,心里說不出的滋味,朝她喊道:“跑不動就不跑了。”
童彤努力地露出一個笑臉,朝他擺擺手,她相信她可以堅持下來,她相信靳驍誠也相信她。
四圈,800米,童彤完勝。
大汗淋漓,衣服濕透了,臉上掛滿了汗珠,靳驍誠忙拿紙來給她擦汗。“累不累?”
“還好。”童彤笑嘻嘻地回答。
“跑了多少?”
“四圈呢!”
靳驍誠給她豎起了個大拇指,樂得童彤咯咯笑。這樣的成就感是第一次,比她得了年級第一站在領(lǐng)獎臺上還要驕傲,她戰(zhàn)勝了不可能。
靳驍誠有些疼惜。“以后慢慢來,沒必要跑那么多。”
童彤還有點喘,連連擺手,就像在說:我能跑,小菜一碟,難不倒我。
這股倔勁逗得靳驍誠嘴角上揚,微微搖頭,他拿這個童彤還真是沒辦法。
從那天以后,童彤堅持每天早上都在操場上跑四圈,人來人往的,自然有些眼神落在她的身上,讓她感覺到了不自在。
那些眼神,童彤不陌生,從小就有,只是沒有如今這般矚目。
晨跑是靳驍誠的教學(xué)要求,所以操場上跑步的人有很多,同班同學(xué)自然了解童彤的不容易,飛馳而過時會留下一句“加油”,童彤微笑回應(yīng)。
除了加油,便是眼神里的聲音。他們似乎在笑“你看她那樣子好好笑”;他們似乎在同情“她腳怎么了”……這些話外之音,別人都聽不見,可童彤卻覺得頭快炸了。
真想找個地方藏起來——可一抬頭又看見靳驍誠那鼓勵的笑容,她只能忍住,她實在不想靳驍誠看見她膽小無能自卑的一面。
日復(fù)一日,童彤有些麻木了,那些話外之音還是充盈著她整個大腦,但她已經(jīng)不甚在乎了。她也有些滿足了,靳驍誠鼓勵她去做的,她都做到了。
奔跑跳躍,也算是了了童彤多年以來的一個心愿。
可漸漸的,不適的感覺又出來了——晚上常常輾轉(zhuǎn)難眠,經(jīng)常無精打采的,肚子也痛得讓她直不起腰。這是認識靳驍誠以來,童彤第一次感到了無助。
心里的感覺說不出來,就是很難受,很無助,明明處處燈火通明,卻感覺四周漆黑一片。她能把這些分享給靳驍誠嗎?不!她不能!她絕對不能那么做。
在靳驍誠心里,她是勇敢、樂觀、堅強、優(yōu)秀的小童,她無法開口告訴靳驍誠,她害怕,她懶惰,她不知道如何面對滿臉失望的他。
她又不想動了,她只想逃離這個世界……
靳驍誠是她剩下的唯一支柱,跑步變成一件麻痹神經(jīng)的事。
她每天都按時去跑步,但已經(jīng)不是跑四圈了,她往往都會加量,跑五圈、跑六圈……甚至更多,跑到腿軟,跑到眼前模糊,甚者精神恍惚。
直到上課鈴響起,她才不得不離開操場,搖搖晃晃地走進教室,心不在焉地聽著什么之乎者也,什么拋物線雙曲線……
靳驍誠工作很忙,他不僅要上課,還有許多行政工作要做,他的重心時時刻刻不可能都放在童彤身上,所以他壓根沒有發(fā)覺這悄無聲息的變化。
再加上童彤本來底子就差,看著她如此吃力,想一想也是在所難免的事,不必深究。
如果靳驍誠是知道童彤靠跑步那麻痹自己,甚至想通過這一途徑達成某種離開的目的,他一定會攔住她,他也會失望這個孩子不是自己心目中的樣子……
童彤在慶幸,靳驍誠不知道她的想法。
童彤自覺得黑暗,但總有人會給她送來光亮,班長是她要好的閨蜜,兩個人從小就在一起上學(xué),近來童彤的變化,她都盡收眼底。
“歡歡,你最近怎么了?”班長免不得擔(dān)心。
不開口還好,一開口童彤所有的防線都擋不住了,她緊緊抱住班長,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我好痛苦,我想離開了……”
班長不明所以。“離開?去哪?”
她沒說話,突然哭了起來,聲音很小,生怕驚了旁人。
聯(lián)系近來的表現(xiàn),還有現(xiàn)下的反應(yīng),班長似是明白了“離開”的含義。她抓住童彤兩只臂膀,睜大眼睛。
“答應(yīng)我,不準做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