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離提起步子,眼角掠過揚唇粲笑的牡丹,淡淡皺了眉。
待攢夠錢,給阿姐贖了身,再也不讓她踏進這煙柳之巷一步。
阿姐該是以前那個溫婉沉靜的慕玬,而不是在這勾欄內以色侍人的牡丹。
他心有所思,眼底一片冰涼。
“慕…慕離…你先別走!”
牡丹皮子崩得緊緊的,臉色驚慌,抖著眼角道,“你,你過來看看…”
慕離腳步一頓,匆忙跑過去,瞳孔猛然縮了起來。
這,這個公子竟然穿著裹胸?
還是…她本就是個女郎?
慕離眉心重重地一跳。
失了理智的楚卿眉頭緊皺,身體已是大汗淋漓,她唇瓣微張,波光粼粼的水眸中藏著杏雨綿綿,山間濃霧,掠過身側的慕離后,渙散的眼神立即重聚了起來。
宛若深夜中禹禹獨行的旅者,終于見了黎明的曙光。
她努力地向榻邊移了移身子,素來執劍的手,一把拉住了他。
她手心滾燙,指腹和虎口間有細細的薄繭,接觸的瞬間,慕離被激得立馬縮回了手。
她喝了合歡散,根本沒有解藥。
“慕離,你留在這里,”牡丹咬著手指頭,臉色發白顫顫巍巍道,“這樣下去,她,她會死的…”
慕離后退了一步。
牡丹心急地看了眼榻上的人,捏著慕離的肩膀,軟硬皆施道,“這事若是蘇媽媽知道了,以她的性子,不會保咱們的。”
他捻了捻手心。
“慕離,咱們再攢兩百兩銀子,就能贖身出去了,”牡丹面色焦急,用力地晃著他,甚至快要堪堪跪下去,“咱們辛苦了五年,不能讓她一個人給毀了。”
簽了賣身契后,她每天都在想著如何贖身,只是蘇媽媽向來一毛不拔,對姑娘們的月例更是隨意克扣,她根本攢不下銀子。
她只能給恩客們下藥,趁機拿走他們的銀兩,翌日一早,便說是他們昨夜賞她的。
恩客們吃了藥,醒來時什么都不記得了,那錢自然就落入她的腰包里。
沒想到,深更半夜的,她竟然會碰到一個來這尋歡的女子。
她還貪人美色,給人家下了合歡散。
面對牡丹祈求的目光,慕離面色暗了暗,他扶住她的身子,唇角抿成了一條線,“我,我再去找個人。”
“這事不能讓任何人知道,”牡丹眼中噙著淚光,語氣前所未有地軟了下來,央求道,“阿弟,算姐姐求你,你幫幫姐姐…”
他的面色徹底暗了下去,聲音微弱無比,“阿,阿姐…”
“難道你要阿姐給你跪下嗎?聽話!”牡丹已然磨沒了耐心,將他向榻上一推,頭也不回地反鎖上了門。
看著被關緊的門扉,慕離額角猛跳,薄唇緊抿。
他摸出袖中的彎刀,指節交錯間,刀刃鋒芒畢露,映出了楚卿盈盈若水的眸子。
更襯得他無情淡漠,森寒涼薄。
合歡散是他下的,但這果子,他卻并不想嘗。
他在含香樓內混跡五年,見慣了被硬生生拖進香閣中的姑娘,現下,他也要茍且迎歡,淪為別人掌下肆意的玩物嗎?
倒不如先殺了她,再自殺。
也不會連累阿姐。
他眸中一片清色,如同山間無辜的幼鹿,纖塵未染,眼底卻若深海玄冰,深山厚雪,仿佛是精美華麗的綢緞,里面卻包著最絕情的利刃。
他慢慢走近軟榻,右手握著那把彎刀,毫無猶豫,抵在了楚卿細長的脖頸上。
只要他稍稍用力,就能刺破她的氣管。
然而,還沒等他將劍刺進去,楚卿已然抓住了他的手,沉穩而帶著力道,將他的手移到了她的胸口。
慕離呼吸一緊,手指猛地一顫,猶豫間,彎刀滑到了榻上。
他被迫伏在她的身上,垂眸看著痛苦不堪的少女,發絲凌亂,如瀑般洋洋灑灑地鋪了半榻?,唇瓣微合,那雙霧氣昭昭的眸子,猶如深夜里潛行的妖媚,隨時要將他給勾了去。
慕離有剎那的晃神,很快將視線移到那泛著寒光的彎刀上,他刻意不去看楚卿,微偏了臉,只盯著她身上淺淺的疤痕,伸手去夠那把彎刀。
指尖還沒沾到劍柄,他的手又被少女卷了去。
“墨蕭…你摸摸我的心…”
“我喜歡你…”
她的聲音很是清淺軟糯,像是炎熱酷暑中的一杯梅子酒,帶著微微上勾的尾音,讓人四肢酸軟,心生酥麻。
慕離一滯,不是被她的聲音給迷了魂,也不是因為她不安分的身體而失了心,而是她口中的名字,墨蕭。
蘇墨蕭,是璃南國的四王爺。
是八歲幼帝的哥哥。
能直呼皇子姓名,甚至可能有感情糾葛的女子,定不是什么尋常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