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黑了,姐姐們還是回去吧,”楚卿抬起頭,隔著茫茫的夜幕,覷了他們一眼,不冷不熱道,“我這就睡覺了。”
楚笙和楚玥聽出她的趕客之意,卻繼續向院子里走著,楚玥四下望了望,疑惑道,“聽顧嬤嬤說,阿弟今日收了個隨侍,怎么,你給趕出去了?”
楚卿冷冷笑了一聲,果真,她這兩個姐姐,一來就是看笑話的。
“阿弟,不請我們進屋坐坐?”兩姐妹已然走到了她身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小聲嘲弄道,“阿弟莫不是把那小隨侍,給藏起來了?”
楚卿掂了掂手中的石頭,輕輕一彈,那石頭從楚玥的衣角蹭了過去,若風沙過漠,雛燕驚林,在楚玥被猛地一嚇時,楚卿瞥了她一眼,“屋中簡陋,姐姐若是想坐,就坐在外邊的石凳上吧。”
楚卿不想讓她們進屋子。
小時候,楚笙和楚玥喜歡來參觀她深暗粗野的閨房,楚玥總是指著她衣柜中一排排青藍緋素的衣裳,眼含譏誚,萬分嫌棄。
“你怎么一件帶花的衣裙都沒有?明明是個丫頭片子,還天天當自己是個少爺。”
刺兒完她,楚玥便一臉嘲諷,與楚笙悄咪咪道,“她是個庶女,背地里肯定嫉妒咱們倆,母親說,以后咱倆是要嫁給王侯將相的,她只能低嫁,或者給別人當妾。”
楚笙總是會不輕不重地捏她一下,嗔怪道,“別亂說。”
楚卿當時可憐巴巴的,垂著腦袋,裝作什么都沒聽見。
現下,楚笙和楚玥已然手挽著手,跨進了門檻,眾多的丫鬟婆子也涌了進去。
好像她屋子有什么好參觀的似的。
里面響起翻箱倒柜的聲音,楚卿皺眉站了起來,壓著嘴角走進屋子,見一堆婆子丫頭正桌床下地找著什么。
楚卿都快被她那閑著沒事的倆姐姐給氣笑了,她輕哼一聲,似笑非笑地坐在倆人的對面,綿里藏針道,“姐姐們丟了東西?”
“你今日收了個隨侍,”楚笙眉眼含笑地看著她,尖削的下巴顯出幾分厲相來,說的話卻是一向的沉靜好聽,端雅大方道,“三弟,我記得上個隨侍,你可把人家揍得半死,今天這個,你不會是把他給——”
說著,楚笙向她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
她的目光看似真心,卻隱著幾分看熱鬧的閑情,甚至還有些輕蔑,笑里藏著刀,“阿弟可能不知道,璃南執法嚴苛,皇城更不比邊境,你可別鬧出認命來。”
楚卿的臉色很是配合的慌張了一下,隨即悠揚婉轉地道了聲“哦”字。
楚笙眼疾手快地捕捉到了楚卿故作的慌亂,心里幸災樂禍地笑了笑。
一個婆子走了過來,在楚笙身邊站定,低聲附耳道,“大小姐,這屋里沒什么人了。”
楚笙擺擺手讓她下去,關切的目光定在楚卿的臉上,“阿弟,你那隨侍呢?”
楚卿咂了口茶,手肘撐著額頭,看上去頗有些閑情逸致,抿唇笑著,“他呀,他去端飯了。”
楚笙臉色變了變,心中生悶,不由得脫出了口,“那你剛剛…”
一副做賊心虛把人給宰了的樣子?
楚卿對她粲然一笑,手指點在桌沿上,思慮著她的飯菜何時能到。
屋子里靜寂了好一會,楚笙和楚玥,屁股像長在凳子上似的,半分沒有走的意思。
外面起了風,沙沙作響,屋內的蠟燭緩緩燒著,時不時雀躍地跳動一下。
“少爺。”
慕離手上端著紅木托盤,里面有包子,白粥,還有新鮮的鯽魚湯和爽口的小菜。
得到楚卿的點頭后,慕離小步進了屋子,給楚笙和楚玥挨個問了好,又開始認真細致地布著小菜。
隨即,他便理所當然地伏跪下去,安靜若飄飄鴻毛,毫無存在感。
楚卿見只有一副筷子,眉頭微挑,也沒執筷,問道,“吃了?”
她偏頭看過去,正與細細地打量著慕離的楚玥,目光撞了個正著。
楚玥立即坐直了,板了板身子,仰著鼻孔,炫耀道,“我和阿姐都吃了,而且,是和爹娘一起吃的。”
“我問的不是你,”楚卿轉過頭來,笑瞇瞇地盯著面前的鯽魚,桌上的手卻摸到了慕離的后領,將他引得站了起來。
待他的肩膀高過她的頭時,楚卿又捏著慕離的肩膀,硬生生地將怯生生的男子懟在了座子上,聲音平平淡淡的,“既然你沒拿筷子,就喝魚湯。”
慕離受寵若驚,屁股雖然坐在凳子上,臉上卻惶恐的像坐在刀尖上似的。
他混跡紅樓這么多年,學會了裝弱小,裝無辜,裝作不諳世事——
事實也證明,每當他露出卑微時,楚卿總會對他露出點惻隱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