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會兒看到什么都不要怕。”

楊一霖再次強調了一遍，語氣很認真。

我心里咯噔一聲，很有些不安，是什么才會讓楊一霖這樣提醒。

手里的電筒光束已經不如一開始那么白晃晃了，是電池用的時間長了開始走電。這倒不是什么大事，緩一會兒還能繼續亮起來，但在這種地方失去光源，簡直可以說是找死的行為。

好在隨著前方的黑霧逐漸變淺，燭火的光亮堪堪能提供照明。

我們暫時關掉了電筒，從夾道歡迎的燭火中間穿了過去。

腳下踩著的是青磚鋪成的甬道，當初的工匠們一定不敢偷懶，連接縫都用白芡堵得嚴嚴實實。

山羊胡子走到了前面和楊一霖一起開道，先是謹慎地踩了踩，然后用一種比較輕松的語氣告訴我們，這里都是實心的，不會存在機關，可以放心地走。

韓江南似乎忍不住想賣弄自己的學識，小聲說道，“地宮不是墓室，不會有太多防盜墓賊的設置。這里是運送物資的通道，唯一的安排應該就是那些蠓蟲，目的是......滅口。”

我很快明白了他為什么會這么說。

清河王不會希望自己的秘密被暴露出去，這些蠓蟲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取走人的性命，那些運送物資的人們辛苦地完成了任務，卻因為身體內已經長滿了蠓蟲，最終只能死在地宮里。

如果不是楊一霖身上恰好有這么一塊蟲玉，如果不是清河王的地宮還沒有來得及使用，那我們再往前走，可能會和古人的白骨倒在一起。

沒幾步，我們到了第一對燭火亮起的地方。

被楊一霖和山羊胡子擋住的我，在看到它的時候，呆住了。

甬道邊跪著兩個全身赤裸的女人。

她們的皮膚呈現出一種古怪的、白到透明的感覺，我只在魚兒身上見識過這種“膚如凝脂”的形容，但她們卻完全沒有魚兒的美態，因為她們太巨大了。

只能用巨大來形容，女人身子像充氣一般膨脹，白花花的肥肉形成了褶子，一層一層搭在身上，像是從豬身上割下的板油。

她們雙膝并攏跪在地上，上半身直起來坐上自己的小腿，兩只手交疊著擋在胸口，但這樣也完全不能遮擋住她們高高隆起的胸部，反而使得全身皮膚都粘合在了一起。

兩個女人都梳著復雜的發髻，面無表情地看著我們，涂紅的嘴唇張開，從里面伸出一截短小的銅芯，火苗就忽高忽低地在上面燃燒。

那竟然是用人做成的蠟燭！

空氣中的香氣越發地明顯了，帶著一絲難以形容的甜膩感覺。

如果胡教授知道我和韓江南兩個人，在一座北魏時期的地宮里肆無忌憚地狂吐，不知道會有什么想法。

我幾乎把前天吃的東西都嘔出來了，嘴里一陣一陣地反著酸水，然而不管是睜著眼睛還是閉著眼睛，那女人的形象還是會清晰地出現。

韓江南吐的幾乎虛脫了，一股子酸臭味道彌漫在甬道里，連香氣都掩蓋不住。

“你們兩個就不能找個罐子抱著吐？”

山羊胡子幾乎要抓狂了，但又是有情可原。

楊一霖捂著鼻子，說話甕聲甕氣的，顯得很是無奈，“你們好了沒有，我們先離開這里?！?

我和韓江南巴不得走快點，可惜吐完之后渾身都乏力，跟在山羊胡子身后手腳虛軟地走著，眼神總是會不小心掃到兩旁的燭火，是一模一樣的場景。

沒法計算我們走了多遠，“蠟燭”卻似乎數不完，就連山羊胡子也低聲罵了句，“老匹夫可真惡毒！”

“玉女隨行離恨天，七十二宿通幽冥，這條陰司路上要有三十六對女人燭?！睏钜涣仡D了頓，說道，“我們剛剛走過第二十七對。”

我不能不拜服楊一霖的心理素質，顯然就連這個長期摸金的山羊胡子都有些受不住這樣的場面了，他竟然還有心思去分析和計數。

山羊胡子對他的話應該是半信半疑，接下來的路上我聽到他小聲地在數著。

“一、二、三......十五、十六。”

我們在一扇巨大的門前停了下來，山羊胡子的聲音戛然而止。

甬道的盡頭是一扇門。

這扇門看上去比我們之前見過的正式了很多，也是用石頭雕刻的，上面畫了些圖案。

最后一對女人燭，就在大門的兩側。

她們和前面的三十五對女人燭的姿勢都不一樣，不再是直直地跪著，而是背部朝天地伏著，脖子以活人沒法扭曲的角度向后彎折，面向頭頂，燭火幽幽地躍動在她們口中，臉上的神情依稀能看出死前的痛苦，卻好像被強行擺成了笑容滿面，看得人冷汗直流。

“是活生生被扭斷了脖子，但是沒有立刻死掉，真正致命的是她們脖子上放血的洞，就在咽喉那里。”山羊胡子罕見真心實意地嘆了口氣，“遭罪啊。”

我按照他說的看過去，果然在女人的脖子上看到一小團深色的污漬，和她雪白的皮膚比起來格外突兀，但如果山羊胡子不說，我絕對想不到那是放血的位置。

我們都沉默了一會兒，雖然已經晚了這么多年，但依舊為這些可憐女人的悲慘經歷而感到同情。

“你剛才說什么陰司路，離恨天，你知道什么？”

很快地，山羊胡子把注意力轉到了我們當下，立刻冷聲質問起了楊一霖。

楊一霖沒有馬上回答他，而是把手電筒擰開四處照了照，關掉之后說道，“到這里應該也沒什么危險，我們先修整一下。”

我腿一軟就倒在了地上，剛才整段路我都是屏息凝神走下來了，嘔吐之后的不適感到現在還沒有緩和，我臉上早就已經滿是虛汗了。

韓江南甚至比我還不如，我勉強還能保持坐在地上的姿勢，他卻直接癱倒在了地上。

楊一霖也沒有特意讓他起來，看了山羊胡子一眼。

山羊胡子猶豫了下，和楊一霖兩個人背對著大門，也坐了下來。

空氣中已經沒有嘔吐物的氣味了，只剩下甜膩的香氣。

楊一霖從背包里取出水袋喝了幾口，嘆息著給我們講起，他在走這條甬道的時候，都發現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