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黃河水冰涼刺骨，剛活動時候帶出來的一點兒熱乎氣很快就被帶走了，這讓我心里有些不安。

善水者易溺于水，在河底下什么意外都可能發生，好在我不是一個人下水。

我擰開了手電，這是楊一霖拿給我的，據說是國外的產品，能夠在水下使用，市面上見不到。

這讓我開始懷疑，楊一霖一開始就知道會有深夜下河的事情發生，才會提前做好準備。

亮白的手電光穿透有些渾濁的河水，我看見楊一霖已經不聲不響地游到了我的前方，連忙劃動手腳跟著潛了下去。

這一段河水的深度并沒有異常，我們屏住呼吸游了一會兒，眼前已經是沉淀著淤泥的黃河底了。

我追上楊一霖，并肩“站”在水里，楊一霖拿手電指了指兩邊，示意我們兩個分頭探索。

我點點頭，和楊一霖朝著一左一右游開。

我的方向是上游，逆著水勢，難免速度就有些慢。為了避免運動過量消耗氧氣儲備，我干脆靠近了河岸，用手扒著河道邊借力，一段一段地向上竄。

那感覺很不好受，我沒戴手套，周圍也沒有什么能拿來當工具東西，手按上去，擠出來粘膩濕滑的黃泥，像被泡爛了的尸體。

我趕緊逼著自己把這個糟糕的想法從腦袋里抹掉，暗罵自己嚇唬自己。

就在這時，我的手指再一次插進了泥層，碰到個冰冰涼涼的東西。

我嚇得一哆嗦，險些張嘴叫出聲來。

定了定神，我小心地摸了兩下，立刻發覺手感像是金屬。

我不敢直接把東西帶出來，先收回手，轉身用手電朝著下游開關了幾下。

不知道手電光在水里能穿透多遠，好在不一會兒屬于楊一霖的光點就靠近了過來。

水下沒法交談，我把還沾著泥沙的手伸給他看，然后用手電照在了那片區域上。

楊一霖上前，把手探進去摸索，我緊張地盯著他，隨時準備帶他逃跑。

然而無事發生，楊一霖的胳膊動了動，水里頓時泛起一陣泥污。

待到水流恢復原本的平靜，我看清楊一霖帶出來的東西。

一根不知道做什么用的金屬棍子。

我指指水面，問楊一霖要不要先上去研究，楊一霖卻對我打了幾個手勢。

他是問我還撐得住嗎，我們撈尸人從小就有特殊的閉氣法門，現在遠沒到需要換氣的時候。我回了他之后，楊一霖表示，一起再往上游看看。

看樣子他在下游沒有什么發現，我也記起來我們這趟是為了找出紙人浮起來的原因，但現在一切看著都很正常。

按照胡教授之前在火車上的推測，渡村和我家都是在黃河曲彎之下，向上走說不定會有發現。

楊一霖一手握著金屬棍，一手拿著手電，卻好像不受影響一樣，游的還是很快。

作為一個專業人士在這方面竟然比不上他，我感到有些挫敗，暗暗生出了點較勁兒的心思。

楊一霖卻又朝我比劃了幾下，讓我不要越過他自己探路。

人家擺明是為你好，總不能跟他過不去，我點點頭，稍微落后了楊一霖半個身位。

因為有金屬棍的前車之鑒，我意識到河道兩邊的確是有東西的，這一次便不敢去借力了，只能以腿腳來“踩水”，同時，也下意識地朝著河中間避了避。

未知總是最讓人恐懼的，何況是這樣的兇險地方，我可不想下次摸出來的，是人的骨頭。

奔流而下的河水不斷地正面沖刷著我們，臉上的護目鏡被擠的牢牢地壓在眼眶周圍，讓我的視線都有些變形。

這可不是個好的征兆，我微微偏過頭，試圖分擔一下壓迫力，卻看到側前方有什么東西被水流裹著，飛快地向下游流去。

下意識地，我接住了它，拿到手電前面一看，是一小段麻繩。

我立刻就認出來，那是村民們捆綁紙人時候用的繩子。

在前面！

我精神陡然一震，然而看著前方的河道，又有些恐懼。

會是什么在等著我們？

有了發現，楊一霖更不會退了。

我們短暫地停了一下，解開隨身帶著的豬尿脬，這東西有種令人作嘔的腥臊味，卻是潛水之人的土工具，里面能裝幾口新鮮空氣，方便憋氣不夠用的時候換上一口。

我嫌棄地抽了抽臉，狠下心來換了口氣，隨后又把剩下的扎緊。

楊一霖也弄好了，我有心想看看他臉上是個什么表情，他的臉卻隱藏在手電光照不到的地方。

我們繼續向上游前進，水流里的東西漸漸多了起來，大部分是碎成一段一段的繩索。

這是哪兒來的？我突然想到這個問題。

渡村的祭祀三個月才會舉行一次，每次投到河里的也只有這么一個紙人，可是那個紙人被我們撈回來的時候，捆綁的繩索都還是完整的，現在見到這些又是從哪兒來的？

我本能地察覺到哪里不對，卻又說不出原因。

水流突然變急了。

我沒有防備，被猛然加快的河水沖的向后退了一段距離，不過立刻我就反應了過來，不等楊一霖回來拽我，就連忙劃動手腳游了回去。

楊一霖的手電照向右前方的河道，我跟著看過去才明白，原來在這里出現了一段轉彎。

適應水流的變化對我來說不是難事，然而轉彎出的水道并不成一股，而是由無數小亂流構成的，就好像在河面上行船，在轉彎的時候也會顛簸一樣，這樣的水域很是危險。

楊一霖把金屬棍一段握在手里，另一端朝我伸了過來，我明白他的意思，伸手抓住了棍子尾端，借著它把我們兩個牽到一起，方便應對亂流。

還好有這個，不然大男人手拉手的，也太奇怪了。

我和楊一霖用手電確認了方向，同時游進了彎道水域。

從不同方向頓時傳來了好幾道水流，又快又急，我們的身形頓時不受控制地被推著打轉，那水流竟然隱約有形成漩渦的感覺。

不能被卷進去！我感到手里的金屬棍上傳來楊一霖拉扯的力道，心領神會，也朝著那個方向拼命地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