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再次河邊的時候，木柴已經燒得差不多了，空氣中彌漫著木炭的焦糊兒。

幾個身強力壯的村民提著燈簇擁著村長，老頭子一把年紀了，走得上氣不接下氣，這時候已經說不出話了，顫巍巍地指著河岸。

楊一霖打開手電筒，無所畏懼地走過去，我連忙跟在他后面。

河風涼颼颼的，吹在胳膊上頓時激起了一陣細小的麻顫，手電光在河邊搜尋了一圈，很快，我們就發現了目標。

一團模糊的白影一動不動地趴在岸邊，隱隱約約是人的形狀。

楊一霖拍了我一下，“走，過去看看。”

說完，他就拔腿過去了。

這個人是藝高人膽大還是單純的不怕事？我無語地盯著他背影看了一會兒，也只得跟了過去。

手電光照上那個白色的影子，就算是見多了尸體的我，也結結實實地嚇了一跳。

真如村長所說，那是個和人一樣高的紙人，不知道花了多久的工夫，比例精細的和真人幾乎一樣，如果不是慘白的皮膚，黑燈瞎火的第一眼，說不定真容易看錯。

紙人是后背朝天被捆在木板上的，因為很輕，所以木板也削得極薄。

此時它并不是在岸上，而是淺淺地漂浮在水面，不知為何沒有順流而下，只不斷輕輕地撞著河岸。

我和楊一霖用牙叼著手電，一人抬著木板的一邊，把紙人抬回到火堆前。

眾人立刻圍了上來，韓江南和胡教授接過我們的手電替我們打光，我和楊一霖解開繩索，輕輕地把紙人翻了過來。

周圍立刻發出一陣驚呼。

紙人臉上的五官畫的濃妝艷抹，鮮紅的唇角向臉的兩邊高高地咧開，兩團黑漆漆的污漬點在上面，應該是“眼睛”。

而讓人驚恐的，是那紙人的心口位置，此時，鮮血淋漓！

這是？

我剛準備指出來，就想起村長剛才說過的，這個紙人扎好之后，村民們會各自獻出一滴指尖血，來給紙人“活氣”。

指連心，滴在心口，也合情合理，就是那血跡看上去并不像直接滴在紙人身上，反而像是從內部滲出來的......

“奇怪啊......”

楊一霖蹲在紙人旁邊，用手上去摸了一把，自言自語。

“不對啊......”

胡教授把手電轉到我手里，也跟著蹲下去伸手戳了戳，疑惑地喃喃道。

“老師，一霖，你們兩個在打什么啞謎啊？”

我們中間就屬韓江南膽子最小，看到胡教授和楊一霖的樣子，幾乎以為他們中邪了。

楊一霖翻著白眼看了看他，“老韓，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之前跟我吹自己科考經歷的那個是誰啊？怎么現在一驚一乍的，這兩年學回去了？”

“那不一樣！好嗎！”韓江南悲憤地說，“那是白天！這是晚上！半夜！”

“下地里你還看得到太陽？玻璃頂的？”楊一霖語氣里滿是嘲諷。

我看了看啞火的韓江南，覺得其實他這樣才是正常反應。

之前胡教授說過，雖然韓江南成為他學生好幾年了，但這實際上是他第一次跟著胡教授“出外勤”，膽子什么的自然不能和他們比。

“小半仙兒，咋回事兒啊？”

沒等我想到別的去，村長已經湊了過來，膽戰心驚地問向楊一霖。

楊一霖搖了搖頭，對我說，“何生，你看出什么了嗎？”

我心說怎么跟胡教授一樣點我，但還是下意識地想了想，別說，還真琢磨出點東西來。

“這個紙人......”我彎下腰看了看，“是不對勁啊。”

“你們到底在說啥？”韓江南抓狂。

“紙這種東西不經擺弄，隨便泡水就塌了，可是這個紙人。”我站起身來，指了指，“剛沉進河里又浮上來，怎么啥事都沒有？”

“對。”楊一霖接過我的話，看向村長，“你們這個紙人，有什么特殊嗎？”

村長愣了愣，隨即連連搖頭，“沒得，就是普通的紙扎起來的！你要不信，家里面還有用剩下的，我給你拿。”

“不用了。”楊一霖止住村長的動作，“既然不是紙的問題，那就是水的問題了。”他看了看胡教授，又轉頭看向我。

“下水看看吧。”楊一霖說。

我和楊一霖各自脫了上衣和鞋子，站在河邊做著準備動作。

老村長和胡教授坐在村民現回去搬來的椅子上，都不是很贊同的表情。

“小伙子啊，你們就這么下去，太危險了，里面有水鬼嘞。”村長害怕地放低了聲音，可依然響亮。

“深夜下水作業，裝備還這么簡陋，太危險了。”胡教授的理由和村長不太一樣，但也鮮明地表達了反對。

我不由自主地點點頭，說實話我現在對下水簡直充滿了心理陰影，生怕再次重溫那噩夢一般的經歷。

只是楊一霖用一句話就說服了我，“你不想知道真相嗎？”

真相？什么真相？

九龍棺？圣城？還是我父親？

我沒有辦法拒絕，這些謎團一直在我心里盤旋不去。

楊一霖擺擺手沒說話，他一開始就報了自己的身份，不知道怎么就成了村民口中的“小半仙”。

這個小半仙從衣服兜里摸出來兩張疊成三角形的紙，展開來找了個火燒成灰，嘴里念念有詞地往我和他自己身上灑了兩把。

做完之后，村長不說話了。

我們戴上從村民家借到的護目鏡，楊一霖拒絕了在身上綁繩子的要求，我也一樣。

雖然這是一道安全保障，但水下情況復雜，什么都可能發生，有時候，救命的繩索反而會阻礙逃生。

胡教授還在說著危險之類的話題，楊一霖等他說不動了，慢悠悠地接了句，“我的本事您老還信不過？別忘了上次是誰把您給救上來的。”胡教授便也閉了嘴。

這里面還有故事？我好奇地看了楊一霖一眼，心說回頭得找機會問問。

不過現在，我把注意力收了回來，站在河邊深吸了一口氣，和楊一霖一前一后，慢慢地走進了河水里。

水下，卻不是我想象中的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