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教授腦門上的汗唰地浮了滿臉，這回是嚇出來的。

他已經盡可能地把細節都注意到了，如果還不能把蟲子弄出來，那樣的話，莫非只能連皮帶肉整個兒挖下來？

胡教授連忙把蠟燭往二牛傷口處湊近，就著光看向那塊皮膚。

黑線消失了。

胡教授放下心來，看來這個方法雖然粗暴直接，至少可以先保住二牛的性命。

只是還不等他喘口氣，二牛卻又猛地發出一聲凄厲地嘶啞慘嚎。

那聲慘叫像突兀地響在耳邊，按著二牛的工人們不免都是一驚，手上頓時泄了力氣。

這一下他們就再也按不住二牛了，只見二牛左右翻滾了幾下，竟然是從地上坐了起來。

離得近的人看見二牛雙目赤紅，額角青筋寸寸綻起，臉上的表情接近扭曲，只覺得一陣說不出的怪異，驚心動魄。

一直在二牛身上緩慢游走的黑線突然間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肉眼可見地加快了它們的速度。

這次它們的動作帶給了二牛更大的刺激，胡教授的去抓二牛的手被他一把掙開，之后就是不管不顧地以十指狠狠地撓著自己的身體。

很快，二牛的整個上半身就幾乎沒有了完好的皮膚，他還不覺得有所緩解，在舊傷上再添更深的新傷。

已經有人看不下去地跑開大嘔，胡教授強忍著內心的驚懼，絞盡腦汁地想著辦法。

黑線漸漸聚集到了二牛的胸膛附近，胡教授之前就注意到了，唯有那里的皮膚，是二牛沒有去抓撓的，在橫七豎八的血痕中保留了一小塊正圓形的空白。

黑線一進入那片區域，二牛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

他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渾身浴血。

胡教授連忙把他嘴里地布團取下來，著急地問他，“你怎么樣？現在有什么感覺？醫生馬上就到了！”

二牛的眼角抽動著，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傷口的疼痛，他張張口，嘶啞著說到，“......癢。”

“什么？”

胡教授一時沒有聽懂，正打算再問，二牛卻是忽然一顫，臉上的表情驟然變得呆滯起來，僵硬地低下頭。

胡教授順著二牛的眼神看過去，只見二牛的胸膛上，出現了一副復雜而詭異的圖案。

一眼看過去，胡教授頓時大驚失色。

那副圖案，他剛剛才見過。

就在不遠處的屋里堆著的，“水鬼”們之前上供的那塊陶片上！

雖然觀察的時間不長，但那圖案像是有種神秘的力量，只要看過就一定能認出來。

第一眼，胡教授就無比確定。

二牛身出現的，就是同樣的圖案！

可是，這是怎么做到的？

胡教授心頭剛閃過這個疑惑，最后一道會動的黑線就在他們眼前，一點一點地填補上最后的一處斷點。

首尾接續，線條勾連。

二牛的呼吸停了。

......

胡教授停下了講述，然而席間卻好長時間都沒人說話。

我完全被胡教授講的故事吸引住了，聽完只覺得渾身發冷。看著桌上擺的紅白相間的羊肉，腦子里就閃過二牛的慘狀，更是連飯都有點吃不下。坐在我斜對角的韓江南大概也有同樣的感覺，苦著臉看著面前的鍋子，好像和它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

沒想到胡教授竟然經歷過這種事，我心想。雖然不是關系親近的人，卻是完全死在自己面前，正常人也都受不了，我突然覺得，胡教授之前不愿意講，也完全可以理解。

這就是楊一霖想聽的秘密？我看了楊一霖一眼。

楊一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波動，似乎剛剛胡教授講的那些對他毫無影響一般，不過他的眼神中，也閃爍著思索的光芒。

“后來呢？”

等了一會兒，楊一霖開口問道。

胡教授伸手揉了揉臉，神色有些疲憊地說，“來了個赤腳醫生......”

胡教授從一開始就叫人去請醫生，但是縣里離工地太遠了，光過去就要浪費一晚上，工人怕拖不起，就先去了渡村找人。

幸運的是，渡村雖然規模小，卻恰好有位赤腳醫生住在里面，平日里大小病都能給看兩眼。

醫者父母心，赤腳醫生聽說工地上出了事，連夜就跟著往工地去了。

可畢竟還是耽誤了時間，赤腳醫生趕到的時候，二牛的尸體還躺在工人窩棚外，沒人敢去動。

胡教授心中全是自責和懊惱，卻還是勉強提起精神來，對赤腳醫生簡單地交代了經過。

前幾天村長口中的水鬼上供一事，本就已經在渡村流傳開來了，那赤腳醫生來的時候心里也直打突：這大半夜的，豈不正是水鬼出來的時候？

當下又聽了胡教授這么一說，更是一瞬間就覺得：壞了。

赤腳醫生先是檢查了二牛的尸體，隨后又拿著樹枝扒拉著旁邊的陶罐看了半天，一臉凝重地說，“胡教授，你想錯了，你看到的不是蟲。”

他壓低了聲音，似乎怕被聽到，“是水邪。”

胡教授本以為能聽到真相，沒想到又是這般怪力亂神的東西，當下便有些不高興，覺得還是要靠自己去找出問題所在。

二牛的無端受害已經足夠悲劇，工人們不能再有閃失。

胡教授仗著自己戴了手套，伸手探向陶罐，那赤腳醫生看到他的動作頓時就急了，連忙沖上去把胡教授拉了回來，“那東西不能碰，會把大家都害死的！”

他這話說的就太嚴重了，工地上的人本來就已經夠緊張了，聽了赤腳醫生這句話，看向胡教授的眼神開始變了。

胡教授畢竟是個學者，埋頭研究的時間要比待人接物多上太多，一時間他還沒有察覺出什么。

但工頭是個明白人，知道二牛的死雖然不怪胡教授，但這種時候人們的信任度已經降到了最低，胡教授的好心反而可能會被誤解，給自己帶來危險，于是把胡教授勸了回去。

第二天，胡教授被告知，二牛的尸體和那些陶罐，都被赤腳醫生指揮著一把火燒了。

淘沙隊莫名死了人，工程停了下來，胡教授的研究任務也跟著被取消了。

他總覺得事情不對勁，于是自己藏了塊瓦片，偷偷地帶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