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飛快地從屋里拿出了幾個護目鏡，有的是我用舊了的，不過這時候有就不錯了，也不講究。

至于豬尿包這種東西，卻是只有一個。這玩意雖然不一定得是當天新鮮的，可時間久了也怕突然破了，所以沒可能提前備下。

我拿著這些東西出來，看著楊一霖道，“豬尿包沒多的，這個你用吧。”

楊一霖瞧著我，神色怪怪的，卻不說話。

我正被他看得莫名其妙，忽然身邊傳來另一個人的聲音。

“算我一個吧？”

居然是山羊胡子。

這家伙沒頭沒尾的突然從江面上飄下來，就這么稀里糊涂跟著我們走了好幾轉。他性子似乎不愛多說話，但沒想到這時候突然開口要摻合一腳。

我有些不滿意道，“你也跟著做什么？”

這些人是把下河當作去玩水了么？

之前馬滄海他們，可不都是有點兒本事的人，結果還不是沒能爬上岸。這楊一霖死活要下去，我也就認了，誰讓他說自己是楊半仙的徒弟呢？

這師父去了，做徒弟的一定要弄出個首尾來，誰也不能說他不對。

可山羊胡子跟著攪和什么？到時候水里要出點兒事兒，我和楊一霖救是不救？

山羊胡子大約也知道自己在這兒沒多少話語權，轉口就道，“你們知道，我是摸金這脈的。別的先不管，那九龍棺我總是要見識見識的。至于潛水，你們可放心，要不是水性好，我能一個人撐著竹筏子就這么飄下來啊？”

他說到九龍棺的時候，那一雙眼睛，就差冒出光來了。貌似生怕我不答應，又拿他撐竹筏過來說事兒。

想想也是這么個道理，他要是不會水，那隨便碰上個水流急的時候，竹筏可不就翻了么？

“你看，你們下去，是要找那棺材。咱們幾個，要說棺材，有誰能比我熟么？沒有了呀。這水底下萬一有個什么，你們就丟下我跑了不就得了，我干這行，死是早就看淡了的。”

山羊胡子幾乎把他這幾天所有要說的話都說了出來，我其實很不想答應，可一時還想不出怎么拒絕。

偏偏楊一霖已經率先開口了，“你們摸金一脈的，水里的家伙也懂？”

山羊胡子一拍胸口，“兄弟，不是我吹，只要是個棺材，那就沒有我摸金一脈不懂的！”

“行，那就一起下去。”

楊一霖壓根不再問我的意見，就這么拍板兒了！

我滿腦子都是郁悶，可偏偏沒法說啊。

能說什么？這幾位可不都是我請來收拾村里這事兒的么？現在人家幾個達成共識了，我還能說啥？

就這么定下了山羊胡子，楊一霖，和我三個人下水去。

“別的我也就不管了，但要下水，必須等到天亮了之后才行。”我看著楊一霖和山羊胡子，十分嚴肅地說道。

黃河的水勢本來就多變，哪怕這片河域我下去過無數次了，都不敢說自己天黑的時候還能摸到門路。

至于山羊胡子和楊一霖，那就更加難以讓人放心了。可別到時候下了水去，連個方向都摸不著，在河里瞎轉悠，可是很要命的。萬一碰上個暗漩，不用有什么九龍棺，人也能交代了。

“行。”

這回，楊一霖倒是沒有和我糾纏。

其實我們這一趟山路走下來，離天亮的時候也沒有多久，多等那么一會兒，不是太大的問題。

隨后還是我領路，帶著眾人就往河邊去了。我有些小心思，就帶著他們走了村子里一條小路，最后到河邊，正好就是我發現楊半仙的那地方。

近在眼前的黃河水，奔流著發出轟隆隆的聲音，猶如一只正在怒吼的野獸一般。即便是月色晦暗，仍然能夠看見，那黑漆漆的河水，猶如一張黑暗的大網一般，正向著我們一行人張開。

我就是靠著黃河吃飯的人，但每一次看見它，心里都會莫名地生出敬畏來。這不是膽子小，而是一種玄妙的感覺，你能從黃河的聲音，氣味，顏色，感受到一種 雄壯，一種千百年才能沉淀下來的厚重感。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我盡量不讓自己去想那河底下此時都是什么樣的場景。回頭看著楊一霖道，“我就是在這里撈上來你師父的。在這兒。”

我對著河岸指了一下，剛好楊一霖還坐在那旁邊兒。聽見我的話，他挪了挪屁.股，又朝四周看了兩眼，說道，“嘖，這地方，委屈他老人家了。”

口里是這么說，但顯然，楊一霖說話的語氣，可是半點兒都沒有傷心難過之類的情緒。

我更覺得奇怪，“你不是他徒弟么？他去了，你就這么冷漠？”

楊一霖這回更直接，翻了個白眼，“不然你要我怎么樣？對著這河大哭一場？”

他語氣里有幾分嘲諷的意味，忽然又轉頭看了我一眼，道，“得了吧，你何生也不是個有情有義的人。別說我師父了，這村兒里的人可不都是死在這里的？你有什么表示么？”

楊一霖一句話，問的我是啞口無言。

是啊，我有什么資格去說他？

整整一個村子的人，一個接一個地失蹤，死去。哪個不是我親手打撈上來的？可此時站在這河邊，我的心里真真切切的難過，又有多少呢？

其實真沒有多少！

我不是不難過，而是此刻有太多比難過更沉重的事情，籠罩了我的心。

他們到底是怎么死的？為什么死了的人還能從河里走出來？還能說話？他們到底是不是我老爹害死的，他到底有什么苦衷？還有雷子，我能感覺到，他和別的死人不同，究竟發生了什么？

對于未知的危險的恐懼，又或者說是憤怒，讓我根本沒有心思去感受悲痛。

我沒再說話，只是安靜地站在了岸上，一邊兒活動著自己的身子。

要下河去，顯然身子動一動，暖和起來，是個很重要的事兒。否則一旦在水里抽筋了，那是九死一生的。這規矩，就算是我也不會壞。

楊一霖坐了一會兒，也站起來活動著手腳。

再過不久，天就要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