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在觀察瘋子本身之前，我其實先注意到了他所在的病房。

看上去，很顯然這間病房都為瘋子做了特殊的處理，墻壁上被厚實的灰撲撲的棉墊覆蓋著，只是簡單地看一眼我就知道它有多軟，大概就算是鉚足了力氣撞上去也會被彈回來吧。我沒有看到床，在瘋子身下有一塊巨大的墊子，同樣柔軟的枕頭和被子隨意地揉成一團，臟兮兮的像是很久都沒有清理過，除此之外沒有任何的桌椅，就連正常的生活用品都看不見。

瘋子把自己縮成很小的一團，在墻角顫抖著，他身上裹著漁網，但他看上去完全沒有脫離出來的想法，反而盡可能地把垂到地上的漁網往自己身上拉扯著。

這個人非常的不安。

我瞬間就得出了這樣的判斷，然后把懷疑的眼神投向嚴大夫，能讓一個剛才還氣勢洶洶的人瞬間變成這種姿態，哪怕這明顯不是個正常人，也讓我情不自禁地猜測起來，嚴大夫究竟對他做過什么。

“你這是什么眼神？”若若不滿地說。

嚴大夫卻寬容地搖了搖頭，用一種很無奈的語氣說道，“只是正常的治療，但他受到的刺激太大了，看到銀針就會害怕。”

我不由自主地把眼神再次轉到了嚴大夫的手上，感慨起中醫的神秘來，真是絲毫不弱于楊一霖的神棍。

“所以這是什么人？您為什么帶我來看他？”我再次和嚴大夫說話的時候下意識地帶上了敬語，生怕哪天嚴大夫也這么刺激我一下。

嚴大夫看了我一眼，哪里看不出我這點小心思，但他并沒有說什么，而是對我的問題如實相告。

“你還記得，老胡給你講過的故事里，有個走尸一脈的人嗎？”

“記得啊。”

對于這種揮揮手就能把死人給調動起來的牛逼人物，我怎么可能不記得，雖然那人在故事里是以反派的面目出現的......等等，嚴大夫的意思，難道是？

“給你介紹一下，他是苗三。”

嚴大夫說這話的時候表情很平靜，看不出對這個直接害死了自己師兄的人的怨恨，但我仍然徹底震驚了。

苗三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而且，還是這樣的一個狀態？嚴大夫帶我來看他，又想做什么？

我猛地轉過頭，死死地盯住嚴大夫。

“別那么看著我，我還能害你不成？”

嚴大夫說著，自顧自地直接在地上坐了下來，對若若揮了揮手。

“你先出去吧，我給何生講個故事。”

若若咬了咬嘴唇，臉上明顯露出反對的表情。

嚴大夫沖她搖了搖頭，“你還不能聽，這是規矩。”

“可是你們兩個留在這里......”若若反駁道。

嚴大夫溫和地注視著她，“放心吧，你的病人跟在我身邊不是更安全？”說完，嚴大夫意有所指地看了我一眼。

若若臉上又紅了，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看的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若若把輪椅往靠近門口的地方帶了帶，拉開門出去了。

不過在離開之前，我和嚴大夫都聽到她說話的聲音，“注意點里面的動靜！”

嚴大夫臉上帶著不知從何而來又高深莫測地笑意，神秘地看著我，直看的我渾身發冷，不知道哪個地方又被這老狐貍給算計了，沉吟了片刻之后，嚴大夫突然開口問我，“我們家若若怎么樣？”

我差點把自己舌頭給咬了，悚然地看著嚴大夫，老爺子這是抽風了？

“你這孩子......”嚴大夫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東西一樣失笑起來，“怪不得老胡說你看著沒什么想法心里面鬼精，合著是臉上不表露，全寫進眼睛里了。”

說完，嚴大夫還仔細地審視了我一番，“這眼睛不夠大，還真不好找。”

我看著老人滿是褶子，幾乎看不出眼睛的臉，默然無語了。

但嚴大夫顯然沒打算輕易地就這個話題放過我，見我不說話又繼續逼問了下去，“老頭子我可從來沒見過若若對哪個小年輕這么上心，你小子別是一點兒都看不出來吧？”

我又不是瞎子，若若對我的熱情我當然知道，可我更清楚自己是什么樣的人，別說若若還是眼前這位嚴大夫的親孫女了，就算她只是個普通的小護士，那也是我高攀不起的人。

更何況，我早就已經和魚兒......到現在為止，魚兒仍然是最牽動我心腸的女人。

我摸不清嚴大夫的意思，看上去他并沒有要反對的意思，但這么直白地問出來我也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她......挺熱情的。”

我硬著頭皮，斟酌著回答道。

嚴大夫看我的眼神里不知道為什么有點失望，我正疑惑或許是我看錯了的時候，嚴大夫已經嘆了口氣，“看來我家若若還是不行啊。”

這是什么話！我雞皮疙瘩都立起來了，要是嚴大夫警告我不許對若若有半點兒心思我還可以理解，但嚴大夫這個態度，竟然像是遺憾我對若若沒心思，難道我身上有什么特別優秀的地方，讓嚴家人都看上我了嗎？總覺得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嚴大夫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讓我深深地松了口氣，我對若若也不是沒有想法，但她給我最大的印象其實只有活潑可愛，當然還有漂亮，但或許是因為我心頭壓著太多的事，所以對于若若主動的示好，我能選擇的只有裝聾作啞。

不過這種話也沒必要讓嚴大夫知道，我生硬地轉移話題，指指那邊的瘋子，“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我們說話的功夫，苗三已經不發抖了，從漁網和自己亂糟糟的毛發里探出一顆頭來，緊張地盯著我們。

被這么注視的感覺并不好，我還隨時能回憶起剛才苗三的狂暴舉動，總擔心下一秒他就會撲過來，我現在只能靠著輪椅行動，想跑都跑不了。

但可能是因為嚴大夫的威懾力還在，苗三沒有任何舉動，我注意到嚴大夫的姿態很放松，像是知道苗三會有什么表現一樣。

我心里更疑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