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著劉燁立起來的那兩根手指頭。

既然他說是大活兒，我只能往多了想。

“兩萬？”

劉燁撇了撇嘴，然后身體前傾湊過來，低聲道：“就這么跟你說吧，這活兒要是干成了，少說二十萬！”

我頓時驚吸了口氣，可隨后一琢磨冷靜了下來，心說這癟犢子肯定是跟我吹牛逼瞎胡扯呢，一個死人剁了賣都賣不了這個數，還二十萬，糊弄鬼呢吧！

看我一臉不信，劉燁不作解釋只是笑著，然后把煙屁股往桌上一按，抬手沖著那邊招了招，站起了身。

劉燁離開時候拍了拍我肩膀，笑說：“我去那邊了，到家了咱們再聊。”

我客氣的笑著點點頭，過了一會兒回頭看了看，就見劉燁正摟著一個身姿窈窕的年輕女人去了另一節車廂。

我心說劉燁這小子可真是飛黃騰達了，可是，他的錢真是下倒兒撈來的？

回想剛剛他說的話，我心里不免一陣嘀咕。

一路再無話，就這樣風塵仆仆的趕回到了山村。

這些年窩窩村并沒什么太大的變化，而我娘是真的老了。

母子分別多年，相見肯定是先噓寒問暖，寒暄一番，然后我來到爹牌位前上了香，我娘忙著做了我愛吃的飯菜。

飯桌上，我娘沒有過問太多，看著我快吃完了，才說道：“吃完了飯等下洗洗早點睡，明天收拾利索點，帶你去趟省城。”

我滿口塞著菜，含糊不清的問道：“去省城干啥？”

我娘一邊夾了口菜給我，一邊說道：“娘跟你林海叔已經打好了招呼，明天帶你跟人家姑娘林悅見一面，你也老大不小了，讓你林海叔在沙場給你安排個活兒，然后趕緊成個家……”

我筷子立刻停住，聽出我娘這意思是要給我安排相親。

我立刻卜楞腦袋，“我回來就看看你，等我爹忌日過了我還得走。”

我娘一聽急了，“你還往哪走，欠人家那么多錢拿什么還？！”

我整個人僵住。

她果然還是知道了我借貸的事。

我娘語氣放緩了些，“平兒，多錢咱慢慢還，不行娘把你爹的船賣了，你先在城里找個踏實的事做……”

“再說吧。”我放下了筷子，心煩意亂的起身，然后轉身走出家門。

夜晚的江邊很清涼，在月光下江面波光粼粼，麻姑江像一條蜿蜒伏在黑色大地上的銀蛇，沉寂又肅冷。

我蹲在江邊的巖石堆上低頭抽煙，晃了大半天，這時候已經冷靜了不少。

我琢磨著不能剛回來就惹我娘生氣，不就相親么，大不了應付下得了。

打定主意后我起身把煙屁股彈進了水里頭，扭頭剛要走，這時忽的聽到一陣嘩啦嘩啦的劃水聲傳了來，隱約還有孩子的哭聲。

我尋著聲轉頭看了看，就見不遠處的碼頭燈下邊，正站著個烏漆抹黑的身影，一動不動，似乎也正看著我這邊。

那人身形有些佝僂，后背似乎背著個籮筐，籮筐里頭有什么在動，小孩兒哭聲就是從那里傳來的。

我心下立刻一陣驚疑，心說這大晚上的，入夜江水又涼，怎么會有人背著孩子下江？

所以立刻沖那邊問了聲：“誰啊？”

對方沒有回答，倒是動了動，扭頭往江心走了去，我嚇了一跳，趕緊又提聲喊了一句，“干嘛呢？”

可對方仍是沒有說話，我一看這架勢分明是要投江啊，一著急也來不及細想，趕緊跳下巖石，趟著水往那邊追去。

靠近些我才看清那是個穿著一身黑衣服的老婦人，后腦勺盤個發卷，發卷上還扎著紅色的綢帶。

還沒等我追上，就眼瞅著那老婦人徑直沒入江中不見了蹤影，連浪花都沒翻一個。

我登時站在那里愣住了，剛意識到不太對勁，就瞅見冷幽的江面竟然露出了半個腦袋來。

那老婦人一雙放大的瞳孔透著駭人的冷光，直勾勾的盯著我看，然后水下又露出一只干巴巴的手來，沖我這邊招了招。

我哪見過這么詭異的情景，嚇得媽呀一聲扭頭就往江岸上跑了去。

我一路呼哧帶喘的就跑回了村子，可就在剛路過栓子家院門的時候，院里突然“咣當”一聲響動聲傳來，嚇得我差點又蹦起來。

就見栓子娘嗷嗷哭著沖了出來，栓子爹緊追后邊伸手捂住她嘴，哽咽的小聲說著，“別吵，喜喪不能哭！”隨后連拖帶拽的就把人給拽回了屋。

我這時候哪顧上他們鬧什么，撲騰撲騰的就趕緊跑回了家。

因為這事兒怪嚇人，所以我可沒敢跟我娘說，到了第二天，我娘早早就招呼我起來收拾去沙城。

我老老實實的跟著出了門，可一抬頭，就看到了栓子家房頂上高高掛起的紅色幡子。

掛幡子表示家里死人，可掛紅幡子是什么意思？

我問我娘栓子家出什么事了，而我娘不多言語，只低聲呵斥我與己無關的事不要多問。

就這樣，我們搭上了去往沙城的客車。

沙城距離窩窩村有差不多兩小時的路程，原先叫沙縣，是個小縣城。

后來林家的沙場建起來后，生意越做越大，也帶動了沙縣的經濟，所以這幾年修建改造，成了新城建設的地方代表，改名沙城。

我娘帶我一路來到沙城的蕓蕓茶樓，然后服務生帶著我們上了二樓202包間。

等服務生離開后，我娘立刻開始叮囑我等下見了人家一定要有禮數。

我應和著，忽的聽到隔壁傳來嗷嘮一嗓子——

“喝什么茶？！溫突的跟貓尿似的，還不如扎啤解渴！”

我聽著聲音有點耳熟，扭頭仔細聽，不過已經沒了動靜。

原本約定九點見面，可這一等，一直過了十點半才聽到門口傳來腳步聲，隨后包間門就被推了開。

走在前面的是一個雍容華貴的婦人，頭上卷發高挽，一身旗袍，胳膊上挎著精致的名牌小包，眉眼間透著幾分妖氣，人一進門，香水味先撲鼻而來。

這人是林海的媳婦江巧鳳。

江巧鳳身旁跟著的年輕貌美的女孩，想必就是林悅了。

我娘拽我一起起身客氣的打招呼，而江巧鳳倒是不客氣，帶笑不笑的就坐在了對面位置，開口先說道：

“我家老林正談生意，都是上百萬的買賣耽誤不得，晚點再過來，有什么話我們先聊。”

我娘點頭說是，又客套了幾句，說話間江巧鳳眼神瞟著我娘和我，一手捏著紫檀小扇子呼扇著，眼神兒飛來飛去明顯流露出幾分不削。

林悅坐下后也不吱聲，就低頭玩著手機。

我一看這架勢，人家壓根也是沒相親的意思，而且擺明了沒瞧得起我們。

這時我衣兜里的手機震響了起來，便借由子打了聲招呼起身出了包間。

出了門頓時覺得輕松了不少，我拐到一旁的角落從兜里摸出了煙盒，剛抽出根煙電話就又打來了。

我剛接起電話，那邊立刻傳來惡聲惡氣的言語——

“哥們兒，你是趕緊還錢呢，還是我提前給你訂好花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