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迷迷瞪瞪的走到近前，看到最后一排長凳子上有個空位就坐了下來，然后看著高高的戲臺上，一個頭戴翎子，嘴上掛著長白須，身披白蟒袍戲服的男人仍在一板一眼的唱著：

“匹馬單刀保皇嫂，過五關斬六將，擂鼓三通，把蔡陽的首級削，可算得蓋世的英豪……”

我意識一陣恍惚一陣清醒，只覺得高臺上黑乎乎的，只看見一個人影微微晃動，左腳探腳尖，直向前踏著步，手腳不帶彎曲顯得動作古板僵硬。

我扭頭看看旁邊坐在黑影里的中年男人，忍不住開口問道：“叔，這是什么地方？”

那人不說話，吧噠吧噠的抽著煙袋鍋子，正津津有味的看著戲臺，手里跟著打著拍著，我一看不好打擾，就扭頭看了看其他人。

這些人都是看著戲臺上，互相不說話，不時的拍手喝彩，我注意到他們身上穿的，都是過去那種老舊款式的那種藍粗布衣服黑褲子，八成腳上穿的也是老布鞋。

而往凳子下看看，卻見凳子下頭黑漆漆的，并沒有見到那些人的腿腳，這時，旁邊的人抬起手上的煙袋鍋，沖臺子上示意的指了指，開口說道：

“這臺子上唱的是京劇《哭靈牌》選段，劉備哭二弟、三弟，伐東吳雪弟恨里的一折，講的是劉備率蜀兵、蠻兵在猇亭大敗吳兵，沙摩柯射死甘寧，江南大震。孫權遣諸葛瑾押解范疆、張達及張飛首級往蜀營求和，劉備不允。乃設位哭祭關、張，斬殺范、張及傅士仁、糜芳，誓必滅吳。”

我聽著他說的話，不懂戲，但是越聽他的聲音倒是越覺得耳熟，忍不住往前探探身子瞅著，“請問您是……”

“這戲要好好的聽好好的看，都講戲如人生，人生如戲吶。”那身影轉過了頭來，看著我微微一笑。

光亮明滅的一瞬間，我瞅清那張臉孔時頓時一驚，“郭、郭叔？”

我立刻認出眼前的人竟然是林家采砂船上見過幾次面的郭叔，難怪會瞅著那煙袋鍋子十分眼熟，我這時才想起來，就是在郭叔的手里頭見到過。

可是我知道的是，郭叔早就在林家采砂船撞船事故那次落水，下落不明，雖然沒見到尸體，但是都認為他已經落難不在人世了，可現在卻好端端的出現在了我的眼前！

我這時再看向幽暗素白的戲臺，臺下面容衣著古怪的聽戲人，還有早就應該不在人世的郭叔，才忽的反應過來。

空曠的野地，幽暗的戲臺上鑼鼓點點脆響，生、旦、凈、末、丑有板有眼登場亮相，分明是鬼搭臺，死人看戲！

“郭叔，我已經死了？”我不可置信的低頭看著自己身上，有手有腳，分不清現在的自己是死是活。

郭叔開口答道：“放心，你是身子虛來到了不該來的地方，這戲臺三更開始，四更天結束，你也就回去了。”

聽到自己還能回得去，我這心才落下來一些，看著他又問道：“郭叔，可是您怎么在這？之前林家的船事故，您不是已經……”

郭叔開口答道：“你是忘了，不是你把我從水底帶上來的么。”

“我？”我驚疑的看著他，然后腦子一清醒忽的想起從水庫里打撈上來的那具尸體，難怪那時候會莫名覺得好像是認識，那尸骨竟然就是郭叔的。

可我就更想不明白了，就算郭叔的尸體從麻姑江沖進了水庫里，可是為啥是腦袋上被套上麻袋，身上還綁著石頭呢？

郭叔明白我心里的疑惑，這時說道：“其實我并沒有在林家翻船的時候遇難，我是被沖上了下頭岸上，剛好讓丁山彤救了起來，把我送回了家。”

我才知道郭叔那時候原來是活了下來，而且跟丁山彤之間是認得的，可為什么郭叔沒有傳給林家消息說自己還活著？

我立刻想到一種可能，就是林家那時候給死者發放的賠償金。

果然，郭叔接著說道：“我那兩個兒子，為了拿到林家賠償的錢，哄住了我不讓我回去，為了裝死的事不敗露，讓我搬到了山上來躲著。”

他嘆了口氣，“我知道不對，可想到林勇拖欠工人大半年的工錢，一時心里憤懣不平，也就由著他們去了，誰知道我那兩個兒子不爭氣，拿著賠償的錢吃喝嫖賭敗光了，又要去找林家鬧事。”

“一回兩回的我這心里就越來越不踏實，跟他們說了要是還沒完，那我就出去，告訴人家我還活著。”

“我也只是想著嚇唬他們讓他們收手而已，誰知道這兩個畜生根本沒人性，在跟我爭執的時候，郭牛洪借著酒勁把我砸死，然后兩人就把我沉到了水庫的底下，我也由假死，被自己的兒子親手害了性命，成了真死。”

“郭牛洪？”我才知道主動給我們帶路的那個牛洪，竟然就是郭叔的一個兒子。

這個牛洪果然是有問題的！

而他接近我們，一定就是怕沉在水庫底的罪惡敗露，難怪那時候著急的要把我帶上來的尸體推回水里邊，我之前就覺得有些古怪，而在我被水蟒纏咬住往水里拖的時候，牛洪看似意外的突然松開了手，那時候我就察覺到了他是故意的！

郭叔看著我說道：“陸平，我知道也只有你能幫得了我，所以才叫丁山彤去找你，那兩個畜生犯下天理難容的事，丁山彤滿家也是被他們兩個害死的！”

我頓時驚住，忙追問：“他們為什么殺丁山彤？”

郭叔答道：“丁山彤是老實人，我在山上住的時候他就常送吃的過來，突然找不見我，又不相信郭牛洪他們我回林家采砂場了，然后翻邊小屋，從山上小屋的后院草錁子里頭，找到了郭牛洪砸死我的那塊磚頭。”

“那兩個畜生為了滅口，就殺了丁山彤并造謠說丁山彤被鬼附身的，讓人以為他是砍殺妻兒然后投身水庫里畏罪自殺。”

我想到了什么，“跟警察說目擊丁山彤投水自殺的是郭石。”

我這才明白，原來一切都是郭牛洪和鍋石這兩兄弟設計好的，他們不僅殺害了自己的親爹，更為了事情不敗露，以殘忍手段毀了丁山彤一家。

這時戲臺上已經換成了一個女人嗚嗚咽咽的哭戲，那聲音就是在三伏天里聽著都會起一身雞皮疙瘩。

慢慢 我想到最后的畫面哭是見到的牛洪陰沉的老齡化了臉孔，嚴重滿帶著殺意，不知道還會做出什么事情來，立刻起身，“不行，我要回去把真相告訴所有人”，而我剛回身要走，這時卻被什么拉住。

我回頭看去，就見一個滿臉彩妝，身穿戲服的花旦正兩手抓住了我，而那張臉，分明是坑坑洼洼的像沾了一層石灰一樣，血和著白色泥漿沿著眼角垂下，那雙圓瞪的眼睛布滿了血絲，凸起的眼仁幾乎要冒了出來。

“戲還沒看完，誰也不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