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燕寧霍然抬眼！

離開書院？

麓山書院是方圓百里乃至大雍都是首屈一指的書院，門生故舊遍布朝野，書院里的老師又都是當世大儒，只要齊封奕想走科舉仕途之路，麓山書院便是他最好的選擇！

可如果離開麓山書院，哪去了旁的書院或是決定在家攻讀，這被驅逐出書院的名聲也是要跟著他一輩子，哪怕他步入仕途，恐怕也會因為這個遭受白眼。

幾乎是短短一瞬間，孟燕寧腦海里已翻騰出無數種弊端，可她還是抿緊了唇，一句話都沒有說，只默默靠近齊封奕。

這是他自己的選擇，她也相信，他能做出最恰當的決定。

齊封奕察覺到她的動作，回眸望了她一眼。

她朝他一笑，眼神清亮卻坦然，不見擔憂，更不見責備。

齊封奕原本鼓跳如雷的心臟忽的平穩下來，他微微吸了口氣，沉沉望向顏大儒，“既如此……”

宋掌柜的大嗓門突然響起，十分利落的打斷了齊封奕的話，“齊小子，還不趕緊回去燉雞，這雞再不燉，可就臭了！”

齊封奕微微皺眉，還待說什么，宋掌柜已經一把拉住顏大儒，大大咧咧的道，“好不容易來陪我喝一頓酒，來了就訓小孩子，一大把年紀，怎么越來越不討喜了呢！”

顏大儒被他扯的衣襟都散開了，老臉發紅的扯回去，喝道，“你這拉拉扯扯的，成什么體統！”

“我沒胳膊沒腿的，還要什么體統！”宋掌柜混不吝的道，“你要是不樂意，趁早就去別的地方，別在我這里礙眼！”

“你、你、你……”顏大儒氣的沒法，卻也不好真的甩手離開，咬著牙道，“你這般護著他，也不怕日后再養出一個禍患！”

“那時候我都死了，管那么多做什么！”宋掌柜哈哈大笑。

顏大儒氣的吹胡子瞪眼，怒哼了聲，拂袖離開！

宋掌柜笑呵呵的才要追上去，回頭見眾學子還楞在當場，便是齊封奕也微微皺眉，不由沒好氣的揮手，“都傻站著干什么！各找各媽，趕緊回家！”

一場大陣仗就這么雷聲大雨點小的散了，眾學子面面相覷，還是孟燕寧首先反應過來，主動拉住齊封奕，“我們回去？”

齊封奕回過神，望著面前淺笑吟吟的小姑娘，眼底閃過一絲極復雜的神色，反手握緊她的手，“走罷。”

他們兩人都快走到街道盡頭了，趙元奇等人才反應過來，孟濤遲疑了下，問，“元奇，我們也回去？”

趙元奇面上閃過一絲戾氣，不耐煩的甩開孟濤的手，“剛才大儒的話，你沒聽到？要回你回！”

孟濤傻眼，“你不回？那你住哪？”

趙元奇窒了窒，隨即咬了咬牙，“還能住哪！福臨客棧！”

孟濤一呆，“那里？你不是那里破的不能住人么！”

“齊封奕住得，我就住不得了！他注定不俗，我就是庸人？”趙元奇冷道，“我便不信了，他能做到的，我就做不到！”

齊封弈默默走了幾步，忽的道，“我如果真的離開書院，你可會覺得我莽撞？”

孟燕寧側頭望他，“你如果離開書院，你想去哪里？”

“我應該會進京。”

孟燕寧一怔，“進京？”

“齊家雖扎根荊州城十幾年，可戶籍文書都隸屬于京城，所以我日后考試也是必須要進京的，雖然此時進京，日子可能會難過一些，但從長遠考慮，其實早日進京才是最好的決定。”

孟燕寧若有所悟，“可京城距離荊州何止千里之遙，你擔心你娘在齊家受欺，所以選擇路途近一些的麓山書院。”

“我若進京，最起碼三年不能回鄉。”齊封弈望了她一眼。

三年時光，她已近豆蔻，想來那時必將愈發出色奪目，他與她離的又遠，與其隔著千里焦心掛念，不如離的近些，也能時不時見上一面。

看，這不過幾日，他們便已經偶遇兩次了。

孟燕寧被他的目光看的臉上發熱，心里想著這少年真的是愈發會了，撩撥起她來簡直爐火純青。

齊封弈微微嘆了口氣，“這樣一想，我其實還是有幾分感激宋掌柜的。”

“你現在決定留下來？”

“你想我留下嗎？”

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望向對方，到底齊封弈臉皮厚些，逼的孟燕寧先收回視線，“我自然想讓你留下的。”

齊封弈黑眸發亮，亮的比星光還炫目上幾分，明明是俊雅冷靜的少年，剎那間竟泛濫出無邊春色，讓人口干舌燥，不敢直視！

孟燕寧面上發燒，以無比堅定的信念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免得被人蠱惑了，她道，“我別的不知道，但我知道荊州居，已大不易，京城達官貴人眾多，衣食住行自然更加貴的離譜，你又不想欠你父親太多人情，進京之后必要結交一些朋友，到時候花費更多，精力也更加分散，如何考試？”

她望他一眼，“當前你最重要的是好好讀書應試成功，其余都是細枝末節，不用在意。”

齊封弈若有所思，“那你剛才為何不說話？”

“因為說到底，你是個人，不是個物體呀，即便你我都知道待在麓山書院有百利，待在京都里有百害，可你在麓山書院里待的不高興，那些所謂百利便抵不上百害。”孟燕寧微微一笑，“讀書本來就是辛苦的事，如果再在這種事情上給自己添堵，何必呢？”

齊封弈望她，“你說的倒是頭頭是道。”

“過來人呀，想當初……”孟燕寧才想訴說自己當年讀書的大不易，話到嘴邊又硬生生的吞了回去，“想當初我爹就逼著我讀書，我便是覺得厭煩，一點書也讀的七零八落的，如今心情一改，反而看的下去了。”

“你的書讀的如何？”齊封弈問。

“至少常用字應該是認的清了，只是毛筆字的難看，所以我在想不知哪里有那種炭筆賣，也方便我習字。”

齊封弈略一思索，“據說南方有這種筆，下次我托人給你尋些回來。”

“那就多謝你啦！”

齊封弈深深望她一眼，目光里似含著莫名的星光，“你我之間，也需要如此客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