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掌柜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可置信的望著面前神色平靜的小姑娘，好一會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胡說什么？什么婆婆！”

“三日前，一徐姓婆婆去千禧堂討要東西，卻被醉酒的錢掌柜推出門外，撞破了腦袋，并于一個時辰前過世?！泵涎鄬幭肫鹉莻€拼著最后一口氣也要等她的老太太，眼眶微微發紅，心里全是酸澀。

老爸老媽工作忙，她從小就是被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帶大的，老爸老媽走了之后，也是四個老人家支撐著她走過那段最艱難的日子，她無法忍受一個老人家，會以這樣凄慘的方式離去！

趙掌柜詫異抬眼，“那婆婆死了，怎么可能？”

孟燕寧微怔，“什么？”

“那日是千禧堂重開的日子，錢德福請人喝酒，那婆婆卻來攪和，他自然是不高興的，便讓人打她出去，但我們幾個也在，好說歹說的勸住了他，那婆婆頭上雖傷了點，可當時我特地也看過，只是蹭破了一點油皮，不礙事的，那婆婆走的時候可都是好好的，還拿走了不少書本，高高興興的走的?！壁w掌柜微微皺眉，“我本還想著人送她回去，她還不肯，說她自己認識路，不用送的。怎么好端端的，就死了呢？”

孟燕寧目光微銳，“您確定？”

“我確定！做我們這一行的，三教九流遇的多了，什么東西都得會一些，那婆婆雖然是撞著了腦袋，可絕無大礙！”趙掌柜信誓旦旦。

孟燕寧微微皺眉。

徐婆婆不是錢德福殺的？又是誰殺的？她不過是最尋常不過的婆子，也不與人結怨，怎么會被人殺了？

“好端端的，怎么死了呢？”趙掌柜嘆了口氣，“走的時候可還是好好的！”

孟燕寧忽的想起一件事，“掌柜的，您說徐婆婆走的時候拿走了不少書？”

“是的呀，挺沉的，所以我想著人送她回去?！?

孟燕寧心里一個激靈。

如果她記得沒錯，徐家大娘說的，徐婆婆回來時，身上只有那本手札，那就是說在她回家途中，不僅受了傷，還有人拿走了那些書，孟爹留下那些書。

是意外，還是巧合？

趙掌柜又嘆息了一會，“你與她？”

“我是她從小帶大的，后來家里遭了難，才分開的。”她抬眼望向趙掌柜，“掌柜您與千禧堂打了這么多年的交道，心里明白，如果那日不是你們攔著，徐婆婆只會被他活活打死。”

趙掌柜說不出話，好一會才道，“你……”

孟燕寧定定看著他，“掌柜的，我已經決定了。”

“決定什么決定！你就是個胡鬧！”趙掌柜瞪著她，猛地轉過身，以不容置疑的語氣道，“我待會會親自送如意糕過去，這件事就當做從未發生過！”

“掌柜的，您這又是何必？”

趙掌柜頭也不回的往外走，“我本來要送點如意糕去黃石鎮，既然你閑著也無事，你過去一趟！”

不到一炷香時間，孟燕寧就被氣急敗壞的趙掌柜強行塞上馬車，二妞巴在車邊道，“燕子，你去哪玩呀，我也要去?！?

黃氏不知所措，眉宇間藏不住的憂慮，低聲道，“一定要去？這天都要晚了，明兒再去不成？”

孟燕寧本來就不想黃氏她們知道這些事，故作輕松的道，“都說黃石鎮那邊食材好，咱們既然要做這些吃食，自然得有個詳盡的規劃，三嬸你放心，我最遲明兒就回來了。”

黃氏眉頭緊皺，她不是二妞，自然看得出趙掌柜緊繃的臉色，她也想不通趙掌柜到底為什么生孟燕寧的氣，雖然丁嬸子勸她不要多想，可趙掌柜那么大客棧的掌柜，欺負起一個小姑娘來簡直就是輕而易舉的。

她只是一個鄉下婦人，見過最有錢的就是賣皮貨的皮貨商人，一想到像趙掌柜這般的大掌柜要為難她們娘倆，她就仿佛天塌了一般！

她望著眼前黑瘦憔悴的小姑娘，心里又是惶恐又是憂慮，緊緊拽住她的手，“燕子，咱們別折騰了，雖然做這如意糕賺了點錢，可哪里有讓你一個女娃來回跑的道理，咱今天也賺了十三兩銀子呢，這可比莊稼人一年的收成還多，不行咱就不干了，咱回家種地去！你信嬸子，只要二妞有一口吃的，嬸子就不會缺你那一口?！?

孟燕寧猜到黃氏是想岔了，也不解釋，只順著黃氏的想法慢慢捋，“所以啊，嬸子，咱們肯定得回鄉下去的，來一趟城里多難呀，黃石鎮離咱們村里也近點，等我過去看一看，要是那邊也好，咱們以后就不用來回奔波了，是不是？”

黃氏突然福靈心至，壓低了聲音問，“你這話告訴趙掌柜了？”

“啊？”

黃氏覺得自己終于找到趙掌柜臉色難看的緣由，恍然大悟之余，也終于放下了一半心，“你這孩子，心眼怎么這么直呢？就算你心里這么想，也不能當著掌柜的面這么說！你去那里賣了，這里可怎么辦？再說了，要不是趙掌柜心善，免費給咱們用廚房，咱們也支棱不起這筆生意來呀！咱不能忘恩，懂不懂？”

孟燕寧啼笑皆非，也不反駁，“那您說怎么辦？”

黃氏自認是大人，家里小孩子闖了禍，大人都是要收拾爛攤子的，她想了想，“你去就去吧，早點回來，趙掌柜這邊我來想辦法?！?

“多謝三嬸。”

黃氏嗔怪的瞪了她一眼，“都是一家人，你這孩子，算了，跟你也急不來，我去看看趙掌柜回來了沒?！?

說完，揪住滿臉寫著‘我也想去玩’的二妞，風風火火的進了客棧。

孟燕寧抓著手札進了馬車。

馬車晃晃悠悠，迎著日漸西沉的天色，一路向西，慢慢的將天一閣丟在身后。

她其實可以不告訴趙掌柜那些，默默進行自己的計劃也不是不可以，雖然只是依靠她現在的力量，想要在短時間做到絕不是簡單的事，可她不想瞞著趙掌柜。

現在因為如意糕的事，趙掌柜與她已經成了利益共同體，就算她現在抽身離開，短時間內別人也會將他們視為一體。

她有所圖，也不能把趙掌柜拖下水。

趙掌柜的拒絕也在她的預料之中，不過她也只是想表明一個態度而已，趙掌柜如果真的不想再與她有任何牽扯，以他的精明，自然會割離的不動聲色，甚至不用她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