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燕寧眼睛一亮，旋即又有些遲疑，“你……算了，三嬸夠強悍，也生過兩個了，應該不會有事的。”

齊封奕抬眼望了望越來越大的風雪，“我在這里也幫不了什么忙，我去找穩婆。”

“可你不是要去給你座師拜壽？”

“拜壽事小，救人事大。”齊封奕沉聲道，“只是我回來之前，這里靠你了。”

“放心。”孟燕寧輕輕一笑，冰涼的心口竟也生出幾許熱血來，“那就多謝齊公子了。”

齊封奕微微皺眉，張嘴想說什么，終究還是一句話都沒說，微一點頭，快步走進風雪之中。

孟燕寧目送少年頎長身影消失在風雪里，深吸了口氣，轉身進了屋，黃氏好不容易挨過一陣陣痛，又吃了點地瓜餅補充體力，見她進屋，疲憊的笑了笑，“奕哥兒是個好孩子，可惜……”

黃氏望向傻乎乎的二妞，眼眶微微發紅，“可惜……是我們家妞兒無福，二妞，是娘對不起你……”

二妞一臉懵懂，孟燕寧心口卻一沉，慌忙打斷黃氏的話，“三嬸，你看看，還缺些什么東西？”

黃氏一怔抬頭，孟燕寧微不可見的搖了搖頭，黃氏立刻知道孟燕寧是不想她說出來，再望向還是一臉茫然的二妞，熱淚滾落而下，嘶聲道，“高三貴，你這天殺的！你怎么還不回來！”

孟燕寧微微轉頭，將眼底一點淚意壓下去，輕快的道，“接生婆子就快來了，三嬸你再忍一忍！”

黃氏根本來不及說話，劇烈的疼痛席卷而來，她死命抓住床板，用力之大，竟硬生生的把床板抓出一道裂痕來了！

二妞眼尖，“出來了！出來了！我看見虎子的腳了！”

孟燕寧心口一涼！

沒見過豬跑，也吃過豬肉，小孩子腳先出來，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是難產！

她立刻跪到黃氏跟前，“三嬸，孩子腳先出來了，該怎么辦？”

黃氏臉色一白，牙一咬，“不能腳先出來！出來就沒命了！塞，給我把他塞回去！二妞，快！”

二妞手足無措，連手都不知道該怎么放，“塞、塞……怎么塞呀！”

孟燕寧咬牙推開還在發愣的二妞，跪到黃氏跟前，手剛碰到那軟的幾乎讓她懷疑會被她扭斷的小腳，眉心狠狠一跳！

二妞心驚膽戰，“燕寧，你、你會嗎？”

“不會也得會！”孟燕寧喝道，“你幫我一起推，我力氣不夠！”

“我不敢啊！不能等接生婆婆來么！”

“你不敢，你娘跟你弟弟就都沒命了！”

二妞嚇的一哆嗦，立刻也趴了過來，她不敢去碰那青紫的小腳，只敢握住孟燕寧的胳膊，“我、我就這樣……我怕我力氣大，把他的腳弄斷了。”

“……”孟燕寧也來不及指正她，喝道，“我數一二三，使力！”

“啊，好、好！”

“一、二、三！”

孟燕寧猛地用力，兩人齊心之下，竟硬生生的將那孩子塞了回去，兩人還未來得及舒口氣，黃氏猛地慘嚎一聲，身下的褥子被大量涌出的鮮血瞬間染透！

黃氏開始大出血了！

“娘！”二妞尖叫，“我害死我娘了！我害死我弟弟了！”

孟燕寧沾滿鮮血的手不受控制的顫抖起來，臉上血色褪的干干凈凈，只能徒勞的用草木灰把黃氏止血，可那鮮血太多太稠，竟半點也止不住，仿佛頃刻間身體內的血要全部涌出來一般！

她身體也顫抖起來，眼前各種碎片交錯閃爍，仿佛又回到了車禍現場，媽媽也是挺著大肚子躺在那里，流血不止，鮮血蔓延在雨水里，將路面染出大片血色……

“砰！”

屋門猛地撞開，風雪呼嘯而進，與風雪同時進來的是一臉倉皇的婆子，婆子哎呦一聲立刻撲過來，“這是難產呀！快，你們快讓開！”

孟燕寧茫然抬眼，一時沒回過神，恍惚間有人拉著她往外走，她稀里糊涂的走到門外，被冰冷的風雪一擊，她一個激靈終于醒過神來，下意識就往屋子去，卻被旁邊人一把拉住，“穩婆已經在里面，你進去也沒用。”

她回過神，慢慢抬頭，迎上齊封奕清冷卻關切的目光，想扯出笑來，唇角卻像是凍僵了，半點也動彈不得，澀然道，“我、我好像比二妞還不中用。”

齊封奕望著蒼白的小姑娘，素來清冷的眼底染上一絲自己都不曾知曉的情緒，慢慢的道，“你做的很好。”

“我自己都不知道……”孟燕寧頹然蹲坐在長廊下，頭埋進胳膊里，“我可能害死三嬸了……如果我害死她了，怎么辦？”

“不會的，她知道你想救她。”齊封奕遲疑了下，也在她身邊坐下，“如果不是你，她可能挨不到接生婆子過來。”頓了頓，又道，“姜婆子是遠近有名的接生婆子，就算是難產，應該也不會有事的。”

話音未落，屋子里傳來黃氏凄厲的尖叫聲！

兩人同時往屋子看去。

屋子門緊緊關著，卻仿佛有濃重的血腥氣撲面而來，齊封奕僵了僵，臉色也有些難看，“生孩子這般難熬，何必要生？”

孟燕寧楞了楞，望向旁邊端坐長廊，身姿也挺拔的像是在書房的少年郎，不由失笑，“你可真是……”

這般坐著，她才發現齊封奕的靴子和衣擺已經全都濕了，身上長袍也濕了大半，他能在這么短的時間找到接生婆子，風雪跋涉，想來也吃了不少苦。

她衷心道，“齊公子，多謝你了。”

如果不是接生婆子及時趕到，黃氏恐怕真的只有死路一條了。

“我姓齊，齊封奕。”齊封奕側頭望她，清冷眼底仿佛攏著幾乎要洶涌而來的風雪，“孟燕寧，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裝糊涂？”

孟燕寧楞了楞，“你說什么？”

齊封奕臉上閃過一絲情緒，卻分明不想回答這個問題，身姿愈發挺拔，仿佛一座屹立不倒的山。

孟燕寧望著少年的側臉，突然福上心頭，脫口而出，“齊封奕，你是不是認識小燕寧……認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