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胡思亂想間，終于已經到了城門口。

牛二伯趕著騾子車去排隊，隊伍排的極長，竟一眼看不到頭，他詫異道，“今兒怎么回事？怎么這么多人？”

他拉住前面的人問道，“老哥，這干什么呢？”

“還能干什么，查戶籍呢，聽我娘家侄子的弟妹的表哥說，城里來了個貴客，現在知縣大人嚴防死守，就防著壞人搗亂呢。”老漢沒好氣的道，“虧得我家靠的近，來回跑一趟花不了多少時間，否則呀，今兒就別想進城了！”

牛二伯時常要進城送糧，戶籍文書都是帶在身上的，所以也不慌，只是想起一件事來，回頭望向孟燕寧，“你們戶籍帶了沒啊？”

孟燕寧知道戶籍是相當于戶口本，是極為重要的東西，可是……她苦笑，“二伯你也知道，我家前段時間才遭了火，家里什么東西都沒救出來，我倒是也請里正伯幫忙去辦的，這不是還沒辦回來！你看，咱有別的辦法么？我三嬸燒的更厲害了。”

黃氏本就重病，這一路顛簸過來，臉色更加不好了，連水都不太喂的進去了。

牛二伯哎了聲，按理來說他不該管這閑事的，可瞧著病好了病小的小，孟燕寧也是個懂事的，想了想，主動說，“這樣，你們就當我家里人，待會可千萬別說漏了。”

孟燕寧喜不自勝，“多謝二伯了。”

牛二伯擺擺手，示意她躲回車里去，隊伍排的長，檢查起來更是繁瑣，好不容易等到他們，天色已經大亮，明晃晃的陽光刺的人眼睛發花。

牛二伯賠著小心把戶籍遞過去，守衛仔細看了看，又讓他打開車門，“里面都是什么人？”

“家里人，生病了，這不進城來看病嘛！”牛二伯一邊說著，一邊偷偷塞了兩個銅板過去。

守衛不動聲色的收了，語氣緩和了些，問道，“你看病就看病，帶那么多孩子做什么！”

“家里不是沒人帶嘛，只能帶著進來了，趕了大半宿的路呢，您瞧著，這小的剛滿月，這也是沒辦法的呀。”

守衛揮揮手，“進去吧。”

牛二伯趕緊駕著車往前趕，才過了城門，就聽見守衛一聲厲喝，“前面的，給我站住！”

牛二伯悚然一驚，下意識停下騾車，然后就看見一個人砰的一聲撞上騾車，用力之猛，把騾車撞的往水溝里一偏，車輪卡在石頭縫里，搖搖欲墜！

牛二伯慌的叫了起來，急忙跳下車穩住騾子，“燕子，快快快！”

孟燕寧顧不得去揉被撞痛的腦袋，趕緊拉住二妞跳下馬車，一左一右的卡住騾車，險之又險的穩住騾車！

這時候，幾個衙役已經奔了過來，死死壓住剛才撞他們騾子車的男人，那男人是異族打扮，渾身是血，頭發衣服都被血糊成一團，看不清面容，眼睛卻亮的像是捕食的餓狼，讓人看著毛骨悚然。

他死死盯著孟燕寧她們，猛的張嘴咬住自己的舌頭，一聲低吼，血淋淋的半截舌頭掉在地上，那人血口大張，竟露出一絲猙獰笑容，只剩半截的舌頭血肉模糊！

“啊！”二妞嚇的尖叫出聲，猛的埋進孟燕寧的懷里，孟燕寧也被唬的心臟砰砰直跳，卻不得不壓住恐慌，輕輕拍拍二妞的后背，“沒事，別怕，別怕！”

男人到底是肉體凡胎，不一會便跌趴在地，鮮血將雪地染成血色，慢慢蔓延到孟燕寧的腳邊，孟燕寧觸電似的往回退了兩步，心跳如鼓，可極速跳動的心臟里竟慢慢攀升出一絲興奮，仿佛血液里的野獸也被這鮮血驚醒，慢慢露出猙獰的一角！

衙役們也驚叫起來，“快快快！快去請大夫！”

“這怎么辦！”

“姜先生來了！”

“咦，是你們。”

有些微熟悉的聲音突然出現在耳邊，孟燕寧一個激靈，猛的抬起頭，才發現不知何時一人站在她們面前，相貌平常，氣質儒雅，赫然是那日跟著顏大儒一起去李家村的中年文士。

他不是隨顏大儒離開了嗎？怎么還在這里？

孟燕寧心里疑惑，沒來得及說話，只是她看著瘦小，就是個孩子，落在中年文士眼底，便成了被嚇壞了的孩子，語氣便更和緩了些，“莫怕，這人只是個跑出來的死囚，嚇壞你們了。”

又淡淡掃了眼衙役，“還不快帶走！”

衙役連忙將人拖走，在雪地上拖曳出一道長長的血痕，看著猙獰嚇人，嚇的兩邊行人紛紛退開，唯恐沾染了晦氣。

牛二伯終于回過神來，趕緊護在兩個小姑娘面前，低聲下氣的道，“官爺別見怪，我們就是來送人看病的，那人是自己撞上來的，跟我們一點關系都沒有哇！”

中年文士姜黎笑了笑，“不用擔心，我與這個小姑娘有過一面之緣，那日高家失火，我也在場。”

牛二伯沒想到還有這種淵源，楞了下，下意識望向孟燕寧，孟燕寧微微點頭，此時也回過神來，低聲道，“嬸子生病了，我們送她來治病。”

“治病？”姜黎微一皺眉，隨即道，“前面仁和醫館的里的葉大夫醫術不錯，你們可以去尋他看診，就說是我，哦，我姓姜名黎，如今是縣城主簿，若是問起，你們便就說我讓你們去的就成了。”

餡餅從天而降，砸的孟燕寧有些懵，居然還是牛二伯首先反應過來，忙拉著孟燕寧道謝，“那就多謝您了，您可真是一個好官吶！”

孟燕寧終于反應過來，也道，“多謝您了。”

“去吧，治病救人宜早不宜遲，不能耽擱了。”姜黎和善微笑。

孟燕寧立刻拉著還在發愣的二妞上車，牛二伯趕緊拉著騾子車往醫館方向奔去。

姜黎望著遠去的騾子車，招來守在旁邊的衙役，“去盯著，等她們進了醫館，找個身手利落的，好好查一查那輛車。”

“先生，您是懷疑他是故意撞向這車的？”

“跑了這么久，城門口就在眼前，他不想辦法出城，而是撞這輛騾子車，未免也太湊巧了些，不管如何，先盯住。”

“是。”

“等等，”姜黎喚住他，“這件事，不要給旁人知曉，尤其是齊家的人，便是二夫人問，也不能說起。”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