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哪句話逗樂了齊封奕，少年唇角微揚，笑的仿佛朗月入懷，眼底星光璀璨，芝蘭玉樹，讓孟燕寧這個自認已經(jīng)看慣美色的鐵樹都不由自主的閃了閃眼，十分審慎的避開眼，“我說錯啦？”

“不，你沒錯，是我錯了。”齊封奕坦誠道，“我與齊家本就不可分離，就如這面湯，又如這油鹽醬醋，強行分離只會兩敗俱傷，與其如此，不如靜待時機，另謀出路。”

孟燕寧實在是想不到煮一碗面而已，齊大公子居然也能煮出一番長篇大論，而且居然還頗有道理的模樣，她不由道，“所以？”

齊封奕望她一眼，眼底星光彌漫，卻又攏著復(fù)雜不見底的黑暗，看的孟燕寧心中惴惴，忍不住想問他的那些設(shè)想是否與她有關(guān)，只是她還沒問出口，齊封奕忽然起身。

他打開門，常婆子撐著傘，一副想進又不敢進的尷尬模樣，他問，“嬤嬤，我母親醒了？”

常婆子飛快的望了眼孟燕寧，才低聲道，“大娘子醒了，二夫人正陪著她坐著。老爺那邊有急事要處理，已經(jīng)回去了。”

齊封奕不置可否，只是道，“我去見見母親。”又回頭望向孟燕寧，“讓常嬤嬤送你回去，可好？”

孟燕寧站起身，“不用，我自己回去就好。”

齊封奕微微皺眉，常婆子何等人精，不等齊封奕開口，立刻道，“要的要的，這天黑路滑的，又是生地方，出了事可不得了，我正好要去給春茹送些雞蛋，正好順路，哥兒放心，我一定將孟小姐安安穩(wěn)穩(wěn)的送回去。”

孟燕寧猜想常婆子怕是猜出什么來了，一時有些哭笑不得。

少年人的心思，來的猛烈，去的也快，她這個當事人都不怎么當真了，旁邊人倒是十分熱絡(luò)。

一個十四，一個七歲，換到現(xiàn)代社會就是一個小學生，一個幼兒園，能成什么事？

她心里好笑，也懶得解釋，踢踢踏踏的走出門，“那我先走啦。”

齊封奕頷首，“路上當心。”

孟燕寧笑了笑，走了兩步，又想起什么，轉(zhuǎn)身沖還站在門口凝視她的背影的少年一拱手，“齊封奕，祝你此去，金榜題名，諸事順遂！”

少年籠在光影里，相貌都有些模糊不清，卻依舊看出他在微笑，眼眸亮如星辰，俊美讓人有幾分不敢直視，他朝她長身一揖，衣袂微揚，神色莊重，似是感謝，更像是允諾。

孟燕寧心口又漏拍一記！

誰說古人含蓄？

古人撩起來，可比那些只會拋媚眼的小鮮肉強多了！

她捂著快要犯心臟病的心口默默轉(zhuǎn)頭，迎上常婆子夾雜著探尋的復(fù)雜眼神，干巴巴的笑了笑，悶頭趕路。

夜已大黑，鄉(xiāng)里人怕費蠟燭燈油，都早早熄燈了，好在雪堆的厚，放眼過去是白茫茫的一片，倒不算黑，只是路滑，至少對孟燕寧這種一輩子也沒見過幾次雪的南方人而言，實在是苦不堪言。

常婆子不知第幾次將孟燕寧從雪地上撈起來，饒是她心里懷著事，也不由失笑，“果然是沒走過雪路的大家閨秀，我如果不送，您是不是打算一路滑回去？”

孟燕寧揉了揉快要摔成兩瓣的屁股蹲，愁眉苦臉的道，“婆婆，你跟三嬸一樣叫我燕子就成，我老家里的婆婆也是這么叫我的，我真不是什么千金小姐大家閨秀，我……我爹死的那一日，家里吃的還是餿窩頭。”

她的話立刻引起了常婆子一些共鳴與同情，嘆了口氣，“年初那場瘟疫來的太急，回來的人都說那時候城里都亂糟了，連齊家老太君帶著瑤姐兒都搬到我們這里住了兩個月，鄉(xiāng)里雖然窮了些，至少安生點。”

“可不是，要不是三貴叔救了我，我現(xiàn)在恐怕已經(jīng)死了。”

她穿來的時機十分不巧，恰好是小燕寧被關(guān)進棺材里了，如果不是高三貴膽氣大把她撈出來，她只有被活活悶死這一條路可以走。就沖這一點，她也感激三貴叔。

“三貴是個好人，也不知道他什么時候回來，這家里坐月子的坐月子，小的小，沒個主心骨可不行。”常婆子望她一眼，突然試探問道，“孟小姐，您是只金貴燕子，高家這窮家破屋的，真是委屈你了。”

“什么委屈不委屈的，不過婆婆放心，只要我待這里一日，我就護著高家一日。”孟燕寧裝作看不懂常婆子的試探，微微一笑，只淡淡說道。

言語說的再激動人心又如何，終究是要看以后的。

常婆子也算看慣人情世故，一時也看不透眼前這不聲不響的小姑娘，心里焦慮，卻又說不出口，索性將焦點轉(zhuǎn)到齊封奕身上，“奕哥兒跟大娘子也可憐，孤苦伶仃的在鄉(xiāng)下過了這么些年，別說是大老爺了，就是齊家也不見人來管一管，問一問的。”

孟燕寧沒有說話，只靜靜的聽常婆子說。

常婆子望她一眼，“你是城里長大的小孩，不知道鄉(xiāng)里人的閑言碎語，他們娘倆雖然手上也有點積蓄，可坐吃山空，沒多久就典當光了，家里沒錢沒人，那些難聽的話就更多了。”

孟燕寧靜了靜，“世風如此，不管哪里，都是一樣的。”

“你說的也是這個理，可你都知道，大娘子卻不知道，她性子軟，遇到事只會哭，奕哥兒小小年紀就得忙里忙外，小時候就不怎么愛說話，大了些更不愛開口，好在后來他遇著了三貴和李里正，又湊了錢開始讀書，齊家發(fā)現(xiàn)他居然是個讀書的好苗子，二夫人又一直生不出男丁，齊家那邊，才將注意力轉(zhuǎn)移了些過來。”

“可就算這樣，大老爺似乎也不大歡喜奕哥兒，一年到頭只見一兩次，每次不是訓就是打的，一點小事都能動家法，說句不好聽的，那哪里是在訓兒子，跟訓狗似的，要不是奕哥兒跟李里正學了不少年的功夫，身子骨比一般小孩更好一些，早就被打死了！”

常婆子想著過往，又是心疼又是心酸，恨恨的道，“我看著都心疼，可大娘子生怕得罪了老爺，別說攔一攔，就差按著奕哥兒不讓他反抗了，我心里清楚，如果不是奕哥兒年紀還小了點，又放不下大娘子，奕哥兒早就離開齊家了，都是齊家的種，一個個怎么一個比一個的狠心！”

孟燕寧腳步一頓，不由回頭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