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封弈再度望了望那碗面，然后毫不猶豫的，抄起，倒掉，一系列動作如同行云流水，一氣呵成！

孟燕寧目瞪口呆，“你忙了這么久，也不嘗嘗？”

沒道理只有她一個人吃這毒藥吧？

齊封弈淡定的道，“我雖然心情不好，不是腦子不好，人貴有自知之明，我還是知道我廚藝不好的。”

“那你還做？”孟燕寧簡直要吐血。

齊封弈平靜的望了她一眼，“你瞧著很有信心，連帶著讓我也起了一點不該有的錯覺，以為自己居然真的能改變現實，沒想到……不行還是不行。”

孟燕寧心里咯噔一聲，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又挑起他的傷心事來，小心翼翼的望過去，“那你……”

齊封弈笑了笑，在她對面坐下，十分奇異的，他忙了這么久，居然還能保持衣衫整潔，面容干凈，往那隨便一坐，還是溫雅貴公子。

他道，“多謝你點醒我。”

孟燕寧被他謝的一頭霧水，“謝我什么？”

“我一碗面都做的如此難吃，難不成真領著我娘過這種日子，我雖然是個傻的，可也不能連累我娘。”齊封弈平靜的道，“我娘性子嬌弱，讓她日日吃這些，怕不是哭死，就是餓死了。”

孟燕寧噗嗤一笑，覺得他說的確實很有道理，崔氏那性子，哪里吃得了這個苦。

齊封弈望她一眼，淺淡笑意染在眉梢，“我今日，本來是想與齊大人商談一下，我這次考完，就帶著我母親離開齊家，他如果愿意支助我，我以后會為他養老送終，如果不愿意，之前他用在我身上的銀子，我會十倍乃至百倍去償還，只是我與他的父子關系就到此為止。”

孟燕寧瞠目結舌！

這樣的思維，放在現代都有些離經叛道不近人情，更何況是在這個理法孝道大于天的古代社會！

齊封弈其實也是穿過來來的吧！

她忍不住道，“所以你爹打了你？”

換做正常人，聽見還未長大的兒子要與自己分家，一定也會勃然大怒，更何況看齊澤元那副模樣，一看便是那種說一不二的大家長！

齊封弈惋惜搖頭，“我還沒來得及說，我娘就暈了，是假暈，怕就是我說出來。”

“……你娘還是比較聰慧的。”孟燕寧不由感慨，看著崔氏嬌嬌弱弱一副經不起風雨的模樣，沒想到遇到事情居然也頗有急智！

齊封弈望她一眼，“你也覺得我娘暈的好？”

孟燕寧遲疑了下，問，“你若與你爹分家，他一怒之下與你脫離關系，你怎么為生？”

齊封弈到底只是一個未及冠的少年，崔氏又是弱女子，如何開門立戶？

齊封弈道，“你也道我天真？”

“不是天真，只是你這樣會將自己逼到絕境，你若想前進，讀書時必須的，如果我記得沒錯，讀書也要花不少銀子。”

“所以我兩年前就去了你家，因為孟先生是附近極有才名的讀書人，而且家境不錯，所以經常愿意供養一些窮苦讀書人，只是我還沒進去，便被你罵出來了。”齊封弈想起過往，笑了笑，“所以兩年前，也是你打破了我第一次離開齊家的想法。”

只是沒想到，當年他恨之入骨的小姑娘，居然會坐在他面前，與他心平氣和的說話。

孟燕寧表情微僵。

她之前是隱約聽齊封弈提過此事，也猜到兩人之間也有幾分嫌隙，沒想到居然是為了這件事，怪不得那日齊封弈第一次在高家見面，表情會那么古怪。

她絞盡腦汁想了想，終于自腦海里翻出一點細枝末節，目光閃了閃，“你這么一說，我倒是想起一點來了，那次，其實不是我我罵你，是幫傭的婆婆教我罵的。”

“什么？”齊封弈萬沒想到是這個答案。

孟燕寧嘆了口氣，“你也不想想，兩年前我才多大，能罵人罵的這么流利，還那么……嗯，那么貼近生活與自然？”

她這么一說，齊封弈倒也尋思出幾分不對勁來了，確實，那日孟燕寧罵的話，實在是太粗俗了點，像是鄉間村婦罵的，哪里有書香門第的半點教養。

“所以那是……”

孟燕寧又嘆了口氣，“你剛才也說我爹是個老好人，時常接濟貧窮讀書人，可你也不想想，我家家境再不錯，既不種田也不做買賣，哪里撐的住我爹那么浪費，家里一點銀子都給他送人送光了！那婆婆是自小看著我長大的，又在我家做事，勸不了我爹，只能教著我趕人。你那日來的不湊巧，我爹不在家，婆婆就教著我把你罵回去了。”

“……”齊封弈啞口無言。

孟燕寧想了想，又道，“不過你也別惱，我爹回來后也狠狠訓了我一頓，還出門尋過你，不過你走的太快，他也沒找著你，不過我想他后來應該還是找到你了，因為后來他跟我說過，他幫我還了債，又道幫你找了個更好的先生，說你前途不可限量，若真留在他門下，才是浪費了。”

齊封弈心里一動，“所以當初是孟先生將我舉薦給恩師的？”

他拜師不遂，不知怎么傳到了齊澤元的耳里，齊澤元親自領著他去了已經致仕的恩師府上，老師本也是愛答不理，可不知怎的，不過出去了片刻功夫便高高興興的收下了他，齊澤元當時還納罕過，現在想來，應該是孟先生說和了過。

齊封弈心里忽的說不出的滋味。

他雖年少坎坷，運氣卻不錯，總是遇到一些不求回報的好人，孟先生是，高三叔也是。

孟燕寧也有些悵惘，“我爹，其實真的是個好人。”

可這樣的好人，到最后，連收尸的人都沒有，隨便就往義莊棺材里一放，如果不是高三貴及時趕到，恐怕到現在都不能入土為安。

齊封弈深深望了她一眼，“這個恩，我會記得。”

孟燕寧擺擺手，“他也不需要你記得，他自己只是問心無愧罷了，只是你既然知道他為了你費了心思，就不該辜負他的一片心意，你有大好前途，不該毀在這些細枝末節之上。”頓了頓，又忍不住道，“就算你要獨立，好歹先養活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