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封奕與孟燕寧相視一眼，都從彼此眼底看出幾分譏誚。

大鬧一場？

離家出走？

投奔哥哥？

這些話看似合情合理，其實處處都是槽點，且不說齊澤元與齊書瑤都是冷靜近乎陰沉的性子，大吵一架這種的快意恩仇的事幾乎是不可能發生的，更不用齊書瑤離家出走，就算真的是離家出走，也不可能投奔齊封奕。

齊封奕平靜的道，“我這里奴仆不多，照應不到，我記得秦家就在南門外，不如你送她去那里吧。”

車夫微楞，還沒來得及開口，一直偷偷躲在一邊的齊家乳母朱氏沖上前，撲通一聲跪下了，“大公子，不瞞您，秦家得罪了貴人，眼看著就不好了，二姑娘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又是咱們齊家唯一的姑娘家，可不能受這樣的腌臜氣呀。”

齊封奕神色淡淡，“那便讓她回荊州吧。”

朱氏臉色一白，下意識望向孟燕寧，面露祈求，“少夫人……”

她記得這位少夫人出身農家，年紀又小，或許是個好說話，雖然不知道大公子為何這么看重這鄉下姑娘，可只要她能幫著說兩句話，事情或許就不一樣了。

孟燕寧自然知道朱氏的打算，輕輕一笑，不負眾望的輕拍 了下齊封奕，“怎么說話呢？”

朱氏眼里涌出希冀的光亮，巴巴的望著孟燕寧。

孟燕寧又一笑，“雖說齊老爺已經跟我們斷絕關系了，父子關系都不在了，自然也沒什么兄妹關系，但好歹是同鄉，哪有這般絕情的？只是咱家廟小，供不了齊姑娘這尊大佛，又沒什么人盯著，萬一再惹出什么事情來，可如何是好？”

拒絕的意思太明了，朱氏不知所措，“這……”

“乳娘，實話實說了吧。”清冷的嗓音忽的響起，齊書瑤居然又折返回來了，臉上不見絲毫淚痕，神色淡然，居然頗具氣度。

朱氏不知所措，“姑娘……”

齊書瑤見她猶豫，不由冷笑了下，“如今秦家出了事，除了這里，我們也沒什么指望了，難不成真的回去嫁給高家的人？我都走到這一步了，再回去，不是給我娘丟丑么！”

“姑娘……”

“爹給我定了一門婚事，是荊州高家長子，高家雖不算富戶，可也耕讀傳家，可我不想嫁，我不希望我的一輩子就耗在小小的荊州城里，然后我來了京城，想為自己搏一條更好的出路。”

“我本打算以秦家為跳板，可秦家現在自顧不暇，根本沒能力幫我，我那小舅還想給我下藥，把我送給劉侍郎，好幫著他們秦家東山再起，我自然不肯，所以連夜逃了出來，偌大京城我卻走投無路，所以來了這里。”

齊書瑤微微閉眼，秀美面上顯出幾分蒼白與脆弱，相比較齊封奕幼年坎坷，她實打實的是泡在蜜罐里長大的，心高氣傲，本以為靠著自己的才情模樣便能闖出一片天地，哪里知道處處受挫，如今連至親娘舅都打上了她的主意！

這樣的打擊于她而言，不可謂不大。

孟燕寧與齊封奕對視一眼，齊封奕微不可見的頷首。

這些話應該是有幾分真的了。

孟燕寧微微斂眸，又一笑，“齊姑娘，這是您家里的私事，不必告訴我們的。”

齊書瑤呆了呆。

她本以為自己打碎自尊將這些事說出來，他們必然動容，可她完全沒想到眼前這兩人居然如此鐵石心腸，又苦又痛又悔，心里全是委屈，“你、你們……”

朱氏慌忙摟住她，“姑娘，咱們還是回吧，二夫人還在家里等著姑娘呢，老爺和二夫人都只是盼著姑娘好好的……京城容不下咱們，咱們就回荊州。”

“我還有臉回去么？現在的齊家，還是當年的齊家么？家中有了新姨娘，又有了庶弟，說不得過些日子又要再添一個，我一個庶女而已，留與不留，有什么關系！”齊書瑤冷笑，又望了眼齊封奕，“他這個嫡長子都走了，我這個庶女還留著做什么？”

孟燕寧飛快瞥了眼齊書瑤，若有所悟。

齊書瑤表面上說的冠冕堂皇，其實就是個心里失了平衡，落差太大的孩子。

她已經習慣了眾星捧月的日子，卻沒想有朝一日，自己親爹居然為了子嗣舍了親娘，又逼著她嫁給不喜歡的人，心里一時想不開，才千里迢迢離家出走，就是想為了證明自己一點存在的價值。

只不過這個燙手山芋，他們無論如何不能接在手里，不然恐怕連自己都燙著了，如果他們與齊書瑤關系好的話，燙手也就燙手了，可他們與她完全沒什么關聯，何必要冒這個風險。

兩人相視一眼，孟燕寧平靜的道，“既然齊姑娘想在京城里再待些日子，那便再待些日子吧，可齊姑娘方才也該看見我們這間宅子了，能住人的屋子也沒幾間，齊姑娘如果不嫌棄，住一宿再走就是了。”

齊書瑤霍然抬眼，眼底全是驚怒，“你……”

孟燕寧笑了笑，“我們還有事要做，就不陪著齊姑娘了，待會我會讓人收拾一間屋子出來，屋子簡陋，還請齊姑娘不要嫌棄，明日我也會讓人給您準備好馬車，是回去還是在這京城里逛一逛，就隨您的便了。”

齊封奕神色淡然，拉著孟燕寧就往外走。

齊書瑤身體微微晃著，顯然是受了極大的打擊，朱氏生怕她受不住，慌忙摟住她，“姑娘，咱們回吧，咱們回吧。”

齊書瑤咬住唇，猛地一把推開朱氏，目眥欲裂的望向已經快要走到門口的兩人，尖叫道，“你們真的以為齊澤一是死在荊州守備營的手上么！你們知不知道，他是死在容國公府手上的！”

孟燕寧心口一跳，霍然轉眼，盯住齊書瑤，目光微微凜冽，“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齊書瑤冷冷一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與容國公府的世子爺交好，如果這件事捅出去，你說齊家，會不會要跟容國公府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