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燕寧望著氣急敗壞的何管事，忽的慢慢一笑，“何管事，你可真的是想多了，我可從來沒說你做假賬，也沒有說你偷鋪子里的銀子。”

何管事臉色微緩，“夫人知道便好，我好歹也是清清白白的人，不該背上這樣的罪名！”

“我倒是情愿你能做些假賬。”孟燕寧嘆了口氣。

何管事臉色微變，“你什么意思？”

“會做假賬，至少對賬務熟悉，就算是偷了銀子，證明鋪子是賺銀子的，可這些年，四方齋那么好的生意，統共就掙了那么些銀錢，別瞧著你們手頭上多，可等年關已到，最起碼要五百兩銀子撒出去，這幾年，辛辛苦苦的，又是為了誰！”

孟燕寧越想越是惱怒，眉眼里全是厲色，猛地將賬簿擲過去，“你好歹也是管事，就這么管鋪子里的事的！你這記得都是些什么東西，光是采辦原料的支出，還有賺取的銀錢，旁的一概沒有！”

何管事被當眾打了臉，忍不住道，“我爹就是這么記賬的，旁的店家也都是這么記賬的，我仔仔細細的，哪里漏了！”

“你剛也提到人工費，人工費用上漲，你光記了你跟兩個婆子的工錢，她們兩個的呢，還有屋子的費用，運貨成本，這些積少成多，你都記了么？”

何管事急道，“她們兩個都是買回來的家生子，哪里需要工錢，還有這屋子，是當初進京時大姐……主家就置辦下的，又不需要租金，這怎么算我漏了呢！”

“她們兩個不需要工錢，三嬸與常嬤嬤不需要工錢，可她們難道沒有絲毫價值，她們不需要吃穿嚼用，不需要花錢？就算這屋子是之前買下的，難道不會折損，不需要修葺？你這記得分明就是一本糊涂賬，四方齋有你這樣的管事，怎么可能不敗落！”孟燕寧毫不客氣！

何管事一直自詡是個算賬的好手，也認為四方齋這般興盛，有自己的功勞，如今被孟燕寧幾根悶棍打過去，打的她暈頭轉向，臉上血色褪的干凈，呆呆站到一邊，說不出一句話。

孟燕寧見何管事老實了，這才望向大雙，“怎么，你還不自己出去候著，還讓我請你出去不成？”

大雙慌忙望向何管事，奈何何管事自顧不暇，哪里管得了她，大雙這才是真的慌了。

她是家里受了災被賣的，家里吃不飽飯，只能賣了她，她本來以為自己肯定要受苦的，沒想到賣到了高家，也不知不是不是老天幫她，她居然跟高家那個被賣的大女兒有幾分相像，她一下子就像是從苦水里掉進了蜜罐里，雖然不是像人家那樣千金小姐過日子，可也好吃好吃，活計也輕松，主家又不打不罵的，什么都想著她，還允許她回家探親！

跟她一塊被賣的那些小姐妹們，哪一個不羨慕她！

如果真的離開了高家，她真的不敢想象自己會過什么樣的日子！

她又怕又慌，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夫人！我知道錯了，您別賣了我！我以后一定好好干活，一定不亂說話！夫人，求求您！求求您！”

何管事神色復雜的望了大雙一眼，有心想要替她說兩句求情的話，可現下自己一點體面早就被孟燕寧打壓光了，哪里還有臉面替她求情。

倒是小菊也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夫人！夫人！求您！大雙姐不是故意的！”

一直守在角落里的李婆子膽戰心驚，一句話也不敢說，生怕孟燕寧的火殃及到這邊來了。

孟燕寧望了眼李婆子，又低頭望向小菊，“最近鋪子里的日子不好過，我也是養不起你們這許多人的，你替她求情，還是你準備替她被發賣了？”

小菊臉上血色褪的干凈，身體不受控制的顫抖起來，“我、我……”

大雙望了小菊一眼，咬了咬牙，“不行！夫人！要賣就賣我！小菊家就在京郊，一家子都是病秧子，干娘……主家寬厚，小菊還能回去照應著，要是被賣到別的地方，她那一大家子就等著死了！夫人，我無親無靠，您賣我就是了！”

小菊也急了，“夫人！大雙雖然沒什么親戚，可她性子急脾氣大，又、又……夫人，不能的呀！”

何管事見她倆都跪下來了，著實有幾分不忍心，略一猶豫也跟著求道，“夫人，這人牙子賣人，向來只賣一遭的，如果再折回去，可賣不到什么好地方了！大雙年紀也大了，這世道亂的，能賣到什么地方去！”

“你們別求她，我知道的，干娘一出事，她就想卸磨殺驢不要我們這些人了！我、我隨便去哪兒都好，只要能賣點銀子救干娘，我心甘情愿！”大雙咬著牙道，竟站起身，不管不顧的往外走！

小菊哭著追出去，便是何管事也跟了出去，一時間，偌大的屋子里只剩下李婆子一個人了。

孟燕寧抬眼望她，“怎么，她們都在求我，你不求我？”

李婆子誠惶誠恐的道，“老婆子就是個做粗活的，的哪里知道那么多的事，夫人說什么，老婆子就做什么，夫人您放心，老婆子都聽您的。”

孟燕寧淡淡的道，“你可知道，這四方齋其實是我的產業，就是你們賣的最好的如意糕，都是我一手炮制出來的，只是沒想到，我才睡了幾年，一覺醒來，四方齋就改姓了黃，我現在想想，還真的有幾分懊惱，早知道就不該讓三嬸替我掌管四方齋，還鬧出這么大的事情，讓我怎么收拾？”

李婆子覷看了眼孟燕寧的臉色，又見左右無人，遲疑了下，慢慢上前一步，“夫人莫要懊惱，這件事，現下的事情倒好辦了。”

“哦，怎么說？”

“這次鋪子里雖然出了大事，可別人不知道，我還是知道的，劉婆子有個夜里瞎的毛病，白天沒什么關系，晚上就是點了燈，也看不見什么，她這樣，怎么可能看清三娘子往里面放砒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