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他們緊趕慢趕，到達驛站時天色已經黑了。

那江姓偏將臉色十分難看，硬邦邦的丟下一句，“既然是扶棺入京，明兒就要加急趕路，不可能像今兒一樣住宿歇息，大公子身嬌體弱，又有女眷，如果趕不上，就無需再跟著了，末將自會送少將軍回京。”

孟燕寧忍不住皺眉。

雖然他們來的遲了點，可抵達驛站的時間與原定時間相差不大，這江副將就是吹毛求疵，故意挑刺。

齊封奕卻像是沒聽見江副將的冷言冷語，一副溫潤如玉的模樣，“不知江副將預備明日何時動身？”

“卯時初就要出發。”江副將神色倨傲，“我們這些當兵的，早起是習慣了的。”

孟燕寧眉頭皺的更緊。

現在都已經快子時了，卯時出發，統共也睡不了多長時間，而且現在雖然算是春天，日頭還短著呢，卯時天還沒大亮，雪天路滑更加難走，把時間定這么早，分明是在刻意為難。

齊封奕臉色平靜，也不動怒，“好，我知道了。”

江副將見他寵辱不驚，也有些悻悻，哼了聲，“那大公子就去休息吧，驛站里屋舍不多，唯一一間上房，大公子就住著吧，至于你這丫頭……”他眼底閃過一絲嫌惡與曖昧，“既然是貼身伺候大公子的，就跟你一起住得了。”

孟燕寧臉色微沉。

她雖然是跟著齊封奕一道上京，可不管是齊家還是他們自己，都沒有主動告訴這些人他們的關系，可這江副將刻意只定一間房，存心惡心他們？

他們雖然稍微來遲了點，可也沒有耽誤任何事，江副將這么針對，未免也太刻意了。

齊封奕臉色也冷了下去，淡聲道，“她是我的妻，不是什么丫頭，還請江副將慎言。”

江副將楞了楞，詫異望著面前少年少女，“什么？你們是……不是，你們才多大？”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與她雖年少，卻也相見恨晚。”齊封奕淡然道，“她年紀小，又是女兒家，不比我皮厚臉糙，還請江副將多多體諒。”

孟燕寧立刻笑瞇瞇的接口，“多謝江副將，能不能多給我們一間屋子？不是上房也不打緊，我們出門在外沒有依靠，只能互相照顧了。”

他們兩個一搭一唱，既保全了自己的臉面，又不讓江副將太過丟臉，江副將深深望了眼兩人，臉色微緩，朝下屬揮揮手，“再去開間房。”

齊封奕立刻拱手，“多謝江副將體恤。”

孟燕寧也跟著施禮，眉眼彎彎，“多謝江副將！”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江副將望著面前言笑晏晏客氣有禮的小夫妻倆，也不好再板著個臉，哼了聲，“少給我惹麻煩，就謝天謝地了！”

孟燕寧與齊封弈都識趣的沒說什么，兩人走向后院，在后院里恰好看見容遠的馬車。

容遠的馬車是特制的，不僅寬敞舒服，四周都是用厚棉布裹著，顯得即便是冬日里趕路也絲毫不冷。

容遠傷勢不輕，幾個大夫都說為了防止毒入肺腑，不囊擅自移動，齊家為了照顧容遠，特地找了個粗通醫理的小廝照顧他，如今小廝正好跳出馬車，臉龐黑瘦普通，遠遠見著他們，立刻躬身行了一禮。

這次出來的急，孟燕寧還是第一次看見這小廝，腳步不由一頓。

齊封弈卻拉住她的手，“回屋再說。”

孟燕寧只覺得他的手冷的厲害，又見他臉色蒼白，立刻變了臉色，“你怎么了？”

齊封弈勉強笑了笑，“沒什么，就是有點冷。”

孟燕寧立刻拉著他回屋。

雖然不知道容遠是以什么法子救了齊封奕，可齊封奕體內的寒疾并沒有完全拔除，她現在依照著藥老的教導替他針灸，兩日一次，日積月累的，或許能真的起幾分效力。

不知是針灸起了效果，還是屋里的暖爐生的好，齊封弈頂著一腦門子的銀針，嘴唇微微泛紅，原本蒼白的臉色終于有了幾分血色。

孟燕寧微微松了口氣，“那小廝，是誰找的？”

“是家里管家招來的，現在要過年了，去的時間又長，臨時倉促找到一個，不容易。”

“他是毛遂自薦？”

“勉強算是。”

“他……他跟著我們做什么？”

“自然是有緣故，你別擔心，這件事我會來處理。”齊封弈道，“你不用出面。”

孟燕寧望他一眼，眼底閃過一絲情緒，卻還是什么都沒，岔開話題，“剛才又是怎么回事？我瞧著那位江副將，好像是在故意針對我們一樣。”

“你可知我家本家，京城齊家？”

孟燕寧點點頭，“我爹在世時說起過，齊寒宋陸白，五大家族頗有聲望，齊家是其中一支。”

“五大家族都是有從龍之功的人家，但相比較文官出身的寒家與宋家，陸家是勛貴，白家是外戚，齊家這一支祖上并無什么根底，唯靠忠勇取勝，跟著容國公百戰沙場，才掙得了齊家如今偌大的家業，可自從容國公去世，當今陛下又重文輕武，齊家漸漸不復往日榮光，至少，已經不如另外四家了。”

孟燕寧心里一動，“跟你這一脈有關？跟齊老爺有關？”

“不是他，是我祖父。”齊封奕道，“我祖父是當時掌家的大房庶子，不喜舞槍弄棒，只愛讀書，與齊家諸人格格不入。”

孟燕寧詫異，“就因為這個反出了齊家？”

齊封奕搖搖頭，“齊家雖然尚武，可也不是沒有出過文官，最要緊的是，我祖父當年也做到了御史之位，雖不算什么大官，也算是清貴文職，也不算丟了齊家的臉面。”

“那……”

“當年我祖父不知從哪里得到了一方書信，書信是當年科考舞弊案的的直接證據，我祖父不疑有他，立刻將那證據呈送了上去，本以為是一場大功，卻沒想到那場小小的舞弊案居然牽扯上了容國公，容國公雖然沒有舞弊案被降罪，可也因為這件事遠赴西南邊陲十數年，最后病死在那里。”

孟燕寧若有所思，“容國公是齊家靠山，容國公去世，齊家沒了依靠，漸漸沒落，所以你祖父這一支也不受待見，剛才那江副將是齊家家將，連帶著，也不待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