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燕寧愣住，“什么？”

夜色正濃，華美少年一動不動的望著她，琉璃似的眸子亮的驚人，又炙熱又冰冷，又隱約帶著幾分常人無法理解的瘋狂。

他望著她，像是在看一個他從未得到卻渴望得到的珍寶。

她微微皺眉，“跟你一道進京，做什么？”

容遠卡了下殼。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突然想要帶她回京。

容爺是生來錦玉堆里，可惜命不大好，雖有通天的富貴，長這么大也沒享受過幾遭，從小不是在沙場，就是在山林原野里，鍛煉出了可以堪比野獸一般的直覺。

直覺告訴他，他必須要帶她回去，如果他弄丟了她，他或許會后悔一輩子！

孟燕寧望著少年面上難得一見的茫然，心里嘆了口氣，想著自己現(xiàn)下也無事可做，索性端著小凳子在門口坐下。

一輪明月掛在天際，天高云闊，顯出冬日特有的清朗。

她望向容遠，“你回京，是為了過年？”

時間荏苒而過，轉(zhuǎn)眼便是年關(guān)，再過十天，便要過年了。

容遠頷首，“祖母在京中等我?！?

“三嬸她們也在等我。”她慢慢的道。

容遠眉頭微擰，“她們又不是你的至親。”

“可我當她們是親人呀，我沒爹沒媽，如果不是她們，我早就死了?！?

容遠眉頭擰的更緊。

孟燕寧望他一眼，忽的笑了笑，“實話告訴你，當初我從棺材里被三叔抱出來，即便是好不容易搶回來的一條命，我其實也不是很想活的，是二妞、是三嬸、是齊……是許多人一點點的喚醒我求生的想法，慢慢的，才讓我覺得在這里活著也不算太糟糕，甚至有了幾分真趣味?！?

容遠望著她，干巴巴的道，“你可以把她們一起帶過去。”

“帶過去？錦衣玉食，養(yǎng)尊處優(yōu)，依附在國公府的名望下安穩(wěn)的過日子？”孟燕寧笑了笑，“設(shè)想很好，只可惜，那不是我想要的日子?！?

“你……”

“京都再好再富貴，也不是我心中所想的地方，或許有一日我會去，但必然是有什么執(zhí)念推動著我過去，可是，我現(xiàn)在沒有這個念頭?！?

“你不想為我而去?！比葸h目光微銳，一針見血。

孟燕寧也不掩飾，“是。我是個自私的人，我做什么，都要回報，即便那點回報只是我自己的一點歡喜如意。”

不知哪里一陣夜風(fēng)，吹落枝頭一點雪花，雪花撲梭梭的落下，仿佛冬日寒梅。

她坦然望向面前華美的仿佛不是世間人的少年，毫不留情的給他發(fā)了一張好人卡，“謝謝，對不起。”

容遠的面孔掩印在黑暗里，看不清他的情緒起伏，也看不出他的所有思緒，好一會才道，“你不去？”

“不去?！?

容遠也不糾結(jié)，至少面上也沒有露出絲毫糾結(jié)，衣袂微揚，人已在幾步開外。

他忽的頓住腳步，回過頭來，望著依舊乖巧坐在小凳子上的小姑娘，嘴里的話幾乎要出了口。

但幾乎只是幾乎而已，他頓了頓，轉(zhuǎn)身離開！

孟燕寧目送他的背影，心里不是不惋惜的。

那是一顆干凈透徹到近乎純粹的少年心，或許還不懂什么是愛，但也已經(jīng)是盡最大限度的，義無反顧的捧到了她面前。

她微微嘆了口氣，抬眼望向荊州城的方向。

容遠的離去并沒有掀起什么波瀾。

他來的突兀，走的也突兀，甚至根本沒人知道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對寄住在客棧里學(xué)子們來說，與其將時間浪費在已經(jīng)離開的容遠身上，還不如將時間用在即將開始的入院儀式上。

書院這次本意是想讓學(xué)生經(jīng)歷民生疾苦，沒想到攪和進了剿匪一事里，別說是孟濤，其他人都徹徹底底長了見識，幾日的功夫，都沉穩(wěn)了不少，變化最多的還是孟濤，經(jīng)此一事，他簡直是脫胎換骨，不再跟著趙元奇后面唯唯諾諾，儼然成了學(xué)子中的焦點，幾乎將趙元奇的光彩都壓下去了些。

孟燕寧望著人群里的孟濤，忍不住想，如果齊封奕現(xiàn)在也好端端的在這里，他會不會比孟濤更為矚目？以他的性子，會樂意與這些人稱兄道弟，鞏固同窗情誼？

她想著想著仿佛看到了某人的冷臉，不由有些樂。

宋掌柜望了她一眼，忍不住道，“齊家那小子……你也別擔(dān)心，我遣著人過去問的，齊家下人都說見大好了，還預(yù)備下了給大夫的賞錢了呢。”

“那可真好?！泵涎鄬幮Σ[瞇的道。

宋掌柜一時有些摸不大準她的脈。

他也猜到容遠倉促離開與這妮子脫不了關(guān)系，又見那日她著急模樣，便認定她是中意齊封奕，可她這兩日也沒問齊封奕的事，瞧著也不是如何上心。

宋掌柜想不明白這些小孩子的心思，自覺自己已經(jīng)是個快老朽的成年人了，便也不猜了，又問，“不過，說真的，你真不準備留下？老頭子既然開了口，書院自然會破格錄取你的，麓山書院在大雍也算是有些薄名，便是京都里的名門貴戶，也不敢不放在眼底的，更不用說荊州城里的人了?！?

“我現(xiàn)在字都沒認全，去書院學(xué)認字么？我追的辛苦，書院教起來也辛苦，何必自討苦吃。等過些時日，我能追上進度了，到時候去上學(xué)也不遲。”

“你悟性這么好，怎么可能追不上學(xué)院的進度？我看你就是托辭，老頭子對不起你爹，你便記恨上他了，你記恨他也不是沒道理，可你也不能拿你自己的前程做賭吧！”宋掌柜心直口快，“就算你日后嫁人了，光是在麓山學(xué)院讀書這件事，也是你在婆家安身立命的本錢！”

孟燕寧哭笑不得，終于將桌案上寫寫畫畫了小半日的東西攤開了放好。

宋掌柜下意識望過去，就看見紙上栩栩如生的構(gòu)圖，圖旁還有文字，即便他不是個不怎么個會做飯的，也看的出來是個吃食的做法，不由一愣，“這是？”

“掌柜的可還記得那日我?guī)淼娜缫飧猓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