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玉急道，“你做什么！快些讓開！”

幾乎是話音落下的剎那，齊封弈猛的一張口，嗆在鼻息間的沙子便嘔了出來，他不斷嗆咳出聲，呼吸竟也慢慢順暢起來！

孟燕寧站起身，擦了把額間冷汗，冷著嗓音道，“不是所有人都需要人工呼吸的，那樣做，損人不利己，大可不必。”

孟燕寧從來都是言笑晏晏，單玉沒想到她居然會如此直白，一時怔在那里，委屈的眼眶都有些發紅，“你……你什么意思？你怎么可以，那么說我！”

孟濤眉頭皺了皺，卻沒有說話，更沒有幫著單玉。

經歷的太多，才知道自己以前是何等天真蠢鈍，有些事情，根本是自己不想看明白！經歷了一場生死，人也仿佛聰明了一些，有些東西，不需要旁人點撥，他也能看明白幾分的。

單玉沒想到連孟濤都不幫著她，心里更慌，眼淚也落得更急，一時間梨花帶雨，倒是有幾分楚楚可憐的意味。

幾個學生聽見動靜圍過來，望向孟燕寧的眼神也有幾分不善，有人道，“你哪里來的鄉下丫頭，居然這么不講道理，你知不知道，單玉是單太醫令的嫡孫女，她也需要你一個鄉下丫頭來教！”

孟燕寧筋疲力盡，實在是沒有任何力氣敷衍這位嬌滴滴的柔弱小姐，也懶怠理會這些天真無知的近乎愚蠢的少年學子們，只望向聞訊匆匆趕來的宋掌柜，“快些送他去醫館。”

宋掌柜粗通醫術，也知道齊封奕狀況不大好，不敢拖延，急忙將齊封弈扶上馬，見孟燕寧沒跟上來，問，“丫頭，你不回去？”

剛才她急吼吼的要救人，現在人救到了，她反而不著急了？

孟燕寧望了眼昏迷不醒的齊封奕，克制著自己跟上去的沖動，慢慢的道，“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孟濤也站到了她身邊。

宋掌柜見他們的模樣，嘆了口氣，“那我先走一步，待會讓人來接你們。”

孟燕寧點點頭，不由自主的望著他們離開的方向發了一會呆，這才慢慢走向村子的方向。

走出了蘆葦蕩，她才發現容遠跟在后面，不僅容遠，就連孟濤也回了村，前日還是趾高氣昂的少年，經此磨難，仿佛脫胎換骨換了一個人一般，竟也顯出幾分崢嶸氣息。

她望向孟濤，孟濤也望著她，“我得回去……好歹，看看他們喪事是怎么辦的。”

王家堡經此一事，死了六個人，傷了十個，還有幾個被沙匪強行侮辱的婦人，還有五個失去了爹媽或是其他親人的孩子，其中以劉家兩個孩子最是可憐，不僅沒了爹媽，家里也無人依靠。

最后還是張家大娘做了決定，“這兩孩子，便由我老婆子養著吧，劉家兩口子也算是為了咱們村的人死的，咱們也不能沒了良心，欺負兩個沒爹沒媽的孩子！”

孟燕寧輕輕的道，“我每個月會送銀子過來的，勞煩大娘您照顧了，等我那邊抽出空來，我會把弟弟妹妹帶走的。”

張家大娘擺擺手，“他們是村里的娃，我在一日，便有他們一日的吃食，娃呀，這件事跟你們沒關系，而且如果不是你們，村里的人，恐怕一個也保不住！這都是命呀！咱們老百姓的命不值錢，沒人管沒人問！”

孟濤撲通一聲跪下了，啪啪甩了自己兩巴掌，“都怪我！要不是我輕敵，大哥也不會……大娘，都是我的錯！”

張家大娘望著自己大兒子殘破的尸體，熱淚滾滾而下，本想要寬慰孟濤兩句，聲音哽咽在喉嚨里，放聲大哭，“我的兒呀！我的兒呀！”

“爹！”

“阿爺！”

哭聲彌漫在蒼涼的雪地之上，所有哭聲匯成天地間最苦痛的哀歌，在這蒼茫大地上翻轉起伏，終究卷入云端，再也沒有轉圜的余地！

孟燕寧只覺天地悠悠，她終于再也支撐不住，重重跌倒在地，墜入無邊的黑暗！

她再醒來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去，唯有桌邊一點燭光瑩瑩亮著，顯出幾分脆弱。

她擁著被子坐起身，才發現四周陳設陌生而華麗，居然是她從來沒有來過的地方。

她剛剛睡醒，意識還有些模糊，一時懵在那里，好一會才想起之前發生的事情來，她一個激靈，霍然站起！

屋門吱呀一聲開了，有人坐在門外長廊邊，面如白玉，發色漆黑如墨，愈發顯得容色迤邐艷麗，仿佛精雕細琢而成，沒有絲毫瑕疵。

容遠側頭望她，“這里是黃石鎮，是一間客棧，雖俗氣了些，倒比福臨客棧來的舒服一些。”頓了頓，又道，“齊封奕傷勢不輕，已經被連夜送回了荊州城，不過齊家也算有些門路，應當不會有事。”

容遠望她一眼，又道，“沙匪殲了十之七八，十股里逃了一股，不過想來也成不了什么大氣候，齊澤一已經準備率兵追入沙漠，他也算年少英才，想來剿滅沙匪也不費什么功夫。”

孟燕寧聽他說著，空茫茫的大腦終于有了幾分思路，只是聽他這么一說，忽然覺得有幾分荒謬。

幾日前，她還想著如何種植辣椒好幫著官府剿滅沙匪，又想著如何對付錢掌柜好替徐婆婆報仇，不過三日的功夫，事情急轉而下，竟變成了這樣一副局面。

都說人定勝天，可有時候命運還是那般讓人捉摸不透，只能被迫著被裹挾著往前走。

她望著面前冰雕似的少年，好一會才想起自己還欠容遠一聲謝，慢慢的道一聲，“多謝你了。”

如果不是他及時趕到，她可能早已死了，也根本不會有那些千里奔襲而來的守備軍，于情于理，她都欠他一聲謝。

容遠盯著她，琉璃似的眸子里閃爍著復雜的神色，隨即，他輕巧跳下長廊，以一種極緩慢的速度走到孟燕寧跟前，眼皮微掀，“你與那齊封奕，到底是什么關系？”

孟燕寧微怔，“什么？”

容遠望她一眼，又道，“我明日便要回京，你可愿意，與我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