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燕寧微微一驚，不由望向黃氏。

她之前聽二妞說過齊高兩家有結親的打算，可她以為是說說而已，沒想到兩家家長私下里真的定了婚契，只是如今齊家顯然并不滿意這樁婚事，黃氏手上只剩這個婚契做籌碼，若籌碼也丟了，這樁婚事徹底是完了。

黃氏是在拿婚事換齊家對二妞的保護。

手心手背都是肉，黃氏下這個決心，可想而知是多么艱難。

孟燕寧心里微酸，果斷接過布包塞進二妞手里，沉聲道，“快點走。”

二妞被孟燕寧的肅然驚著了，一個激靈轉身就往外跑。

許是老天有眼，飄揚了一整日的大雪已經停了，只是雪深路滑，二妞再放養長大，也只是個七歲孩子。

孟燕寧巴著門口往外看，直到再也看不到二妞的身影，回過頭才發現黃氏已經下了床喝粥了，神色平靜淡然，根本不見擔憂的。

黃氏似乎知道她的疑惑，抬頭望了她一眼，“鄉下孩子，天生天養的，走個夜路都不敢，這么嬌慣，哪里養的活。”

孟燕寧怔了怔，在火塘邊坐下，“三嬸說的是。”

黃氏替她舀了一碗粥，“你也吃些，委屈你了，你是千金人家的小姐，卻要來我們這苦人家吃苦，你是個好孩子，你那姨媽肯定歡喜你。”

熬的軟糯的米粥帶著特有的香氣，孟燕寧也真的有些餓了，專心吃飯，分神答話，“也不知道人家要不要。”

“她若不要，我便要。”黃氏淡淡的道。

孟燕寧一怔，不由抬頭。

黃氏也望她，“只要你不嫌棄，就安心住下，有我一口粥，便不會少了你的。”

這分明是打算收養她了。

從來人心伴人心，孟燕寧一次又一次的幫了高家，黃氏再鐵石心腸，也被焐熱了，況且她還不是。

孟燕寧心里感懷，不可否認心里那顆大石落了地，家再窮，也有片瓦遮身，至少讓她不用擔心流浪街頭……她是個現實的人，雖然幫二妞幫黃氏都是因循她的本心，但能有這樣的好處，她還是很歡喜的。

她抬眼，朝黃氏淺淺一笑，笑靨清淺，黑眸清亮而有神，雖然依舊憔悴，卻是說不出靈動，“那就多謝三嬸了。”

黃氏不由想起幼年時聽過一個酸詞，美人在骨不在皮。

眼前女娃瞧著干瘦枯黑，可這一顰一笑，便是大妞也趕不上，若是假以時日好好教養，又豈是他們這些村戶人家能容納的。

她不由道，“就是委屈你了。”

孟燕寧笑了笑，“三嬸，我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我就是亂世里的無爹無媽的孤女，能有片瓦遮身已經很好了，哪里有什么值得委屈的。”

黃氏搖搖頭，轉身抱起小妞兒喂奶，小妞兒不哭也不鬧，一雙黑眸又亮又大，說不出的乖巧漂亮，即便黃氏不喜她是個小女娃，也不由心軟，“你乖些，等你爹回來，等咱家度過這一關，咱就好好過日子。”

……

齊封奕趕回家時，已近半夜。

他遠遠的看著倚守在門框的熟悉身影，心里微動，立刻快走兩步迎上去，“娘，怎么還不睡？不是讓你別等我的嗎？”

崔氏欣喜望著已高過她的兒子，“你不在家，娘也睡不著，怎么回來了？你老師也沒留你住下？”

齊封奕遲疑了下，“我今天沒去。”

“沒去？怎么沒去？”崔氏慌亂的道，“今日不是說會很多大儒來的么？你爹也說了，今兒對你明年科考有大好處的。”

“三嬸臨產，三叔不在，我也不能丟下她離開。”齊封奕言簡意賅，“好在母女平安。”

崔氏臉色驟變，“她生孩子你去做什么，那是紅人，是犯忌諱的懂不懂！傳出去你知道會有多難聽么！”

“我問心無愧。”齊封奕神色清明，聲音沉沉，“而且我記得清楚，當初若非三叔三嬸，我們早就死于那些年的災荒了。”

崔氏一窒，飛快看了眼齊封奕，勉強笑道，“是是是，你說的是，娘這不是擔心壞了你的名聲嗎？你就要科考了，辛辛苦苦讀了那么些年的書，可不能再讓這些事耽誤了你。”

不等齊封奕接口，她又道，“春茹又生了一個女兒？那我可得去準備些紅蛋紅糖，小閨女好，一定像大妞……”聲音頓了頓，她又望了眼齊封奕，故作輕快的道，“像大妞二妞一樣漂亮。”

齊封奕抬眼，望向崔氏，“娘，當年我們兩家，可曾有過婚約？”

崔氏目光微微閃爍，笑道，“自然是沒有的，那時候連吃都吃不起，你們年紀又小，哪里想得到什么婚約？你也不是不知道你爹的脾氣，如果知道我給你私下定親，他肯定是要休了我的。”又關切的問道，“怎么這么問，是春茹跟你說什么了？”

齊封奕沉默一瞬，搖搖頭，“我去讀書了。”

“去吧，去吧，娘待會讓人給你熬些銀耳粥，最是健脾驅寒的。”

“多謝娘。”

齊封奕走向書房，崔氏望著他的背影，撐不住似的往后一跌，虧得旁邊老婆子及時扶住，“大娘子，小心些。”

崔氏面色微白，下意識緊攥住老婆子的手，“嬤嬤，奕兒剛才那話，是什么意思？他是不是……”

“大娘子別怕，春茹是個有分寸的，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她心里還是有數的。”常婆子安撫崔氏，“而且現在大妞都賣給人家做丫頭了，二妞年紀又小，更夠不上了。”

“可那簪子她也沒還回來呀，那可是我成親時婆婆送給我的，上次齊家來人，就有意無意的問過那簪子的去處，你也知道齊家是那個賤人當家，我如果再給她抓著什么把柄……我苦慣了，無所謂，奕兒怎么辦？”崔氏幾乎要落下淚來，“奕兒他爹好不容易多注意了他一些，現在要是生氣了，毀了奕兒的前程怎么辦！”

常婆子忙道，“大娘子莫擔心，奕哥兒是齊家嫡長子，論長論身份論天資，哪一樣不超過二房的那個，大爺心里有數著呢，你瞧這日日書本筆墨不停的送來，就怕耽誤了奕哥兒讀書！”

“就是這樣，我更不能耽誤他了呀！”崔氏急道，“不行，我得去一趟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