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數聽著夢姐的囑咐，心中不由暗暗想，自己應該在這種歌廳里唱什么歌呢？

在江城，90年代能有條件來歌廳的，通常都是那些下海經商的生意人，《水手》《春天里》這種底層勵志歌曲就不太適合了，《單身情歌》就更不符合歌廳的氣氛了。

正想著呢，突然就聽到不遠處傳來閩南語的歌聲，李數快步走到前面，來到前臺幕簾處一看，原來臺上正有一名打扮妖艷，衣著曝露的女歌手在唱一首閩南語歌曲《愛拼才會贏》。

“一時失志不免怨嘆~

一時落魄不免膽寒~”

妖艷女歌手歌聲顫巍巍的，唱得極是平庸，音準很是差勁，但她邊唱邊扭動身軀，臺上位置小，她便就走到客人身邊去扭動，一路秋波亂拋，臺下客人們也都是眉飛色舞，已經有幾個人下單給她送了三束花了。

夢姐看李數皺眉的樣子，以為這個新人被歌廳的表演震撼到了，心想原來是個雛兒，于是笑著教導他道：

“想在咱們歌廳立足，不光要會唱點歌，最重要的是，要有一兩首拿手曲目，否則你能唱的歌，別的歌手也能唱，你就不稀奇了，你可要多學學嬌嬌的本事……”

李數聽著心里暗想，這位叫“嬌嬌”的女歌手的伎倆，他可學不來，他想要靠音樂征服聽眾，而不是靠這種搔首弄姿賣肉。

李數以前做直播時，就最看不慣那些什么都不會的女主播，明明連基本的音準都沒有，卻能得到比他多百倍的禮物打賞……讓他感覺自己像是個笑話。

不過還好，現在是90年代，并非是膚淺的顏值當道的時期，這個時代的大眾都處于狂熱喜歡流行音樂的階段。

別說是他了，哪怕唱《我很丑，可是我很溫柔》的丑男趙傳，都可以在工體開萬人演唱會……這個時代的內地，是屬于流行音樂的黃金時期。

夢姐看李數眼神中的桀驁，正準備說什么呢，卻突然聽到一聲：

“我點歌！我要聽一首罵臭娘們的歌，給我唱一首罵臭娘們的~！！”

這一聲吼出來，眾人目光都看去，只看一群人簇擁間，一名平頭的男子揮舞地酒瓶，神情有些恍惚的樣子。

這人大家都認得這個醉鬼，他是華貿歌廳的名人，是南方來江城做生意的，人人都叫他東哥，可以說是華貿歌廳最知名的土豪，附近電器城做生意的人，沒有人不認識這位東哥的，生意做得很大。

華貿歌廳一個星期能送上去10個花籃，當中7個都是這位東哥和他在電器城做生意的老鄉的手筆。

臺上的藝名叫嬌嬌的女歌手，聽到東哥點名要唱“罵臭娘們”的歌，卻是滿臉茫然，她的歌單里根本沒這樣的歌啊？她就會唱《舞女》和《愛拼才會贏》這兩首……

夢姐更是見大生意來了，趕緊跑到對后臺，沖著備場的歌手招手嚷道：

“誰會唱東哥要求的歌？”

在夢姐這種經營歌廳的人眼中，東哥是真正的土豪財神爺，不僅僅是他一個人，東哥每次來都還帶著一幫電器城的同行，如果他們今天沒伺候好東哥，東哥明天可以帶著那些老板去其他的歌廳。

“東哥要點什么歌？”

“說是……罵臭娘們的……”夢姐皺眉解釋。

可聽到夢姐的回答，備場的歌手都是面面相覷，他們天天都在通過各種渠道聽港臺流行歌曲，可沒聽過哪首歌主題是“罵臭娘們”啊……罵“臭老爺們”的歌倒是不少，比如最近很紅的歌神唱的《花花公子》。

罵“罵臭娘們”，卻是一首都沒有……

另外一邊，在前臺的東哥看臺上的嬌嬌沒動靜，后臺也沒歌手出來，頓時滿臉怒氣地揮著手，吐著酒氣嘟囔著，直接從服務員手里搶過花籃，一把用力拋了上去：

“會不會唱~？”

嬌嬌嚇了一大跳，雙眉皺著，雙手捧著胸口，臉刷地一下白了，腿也抖起來了，感覺馬上就要休克的樣子。

這是嬌嬌應對觀眾點歌，她不會唱時的絕招，一般她做出這種驚嚇過度的模樣，對方都會嚇得手足無措，羞愧說：“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你想唱什么就唱什么吧！”

可今天東哥的反應卻出人意料，他不依不饒地抬起一個個花籃拋到臺上，每拋一個就嚷著問：“會不會唱？”絲毫沒有憐香惜玉的樣子。

這下子不光是嬌嬌了，就連后臺的夢姐也感覺事情不對勁了，東哥肯定是失戀受了什么刺激，這今天要是沒應對好，只怕真要失去這個大客戶。

“不行，客人們要起哄了……”黑子看著場子里的客人們都有些不耐煩，不少人正對臺上嚷了起來：

“會不會唱啊？不會就下去~”

“什么歌廳了，連客人點歌要求都滿足不了？”

“再不唱，我們就換地方了，去隔壁的【大家樂】了~”

夢姐看場面逐漸失控，焦急地對著后臺吼了一聲：

“你們這么多人，一個個都說自己是歌王歌后的，就沒人會唱一首罵女人的歌，現場改一改詞也行啊！？”

可依然沒人回話的，大家都互相看了看，露出無奈的表情。

他們這些歌廳的歌手，都是唱港臺口水歌的，又不是什么急智歌王張帝，哪里會臨場改歌詞啊。

而且就算你改了，要是唱得好，要歌詞里真有辱罵了所有女人的句子，現場這么多客人帶著女伴喝酒呢，一旦唱過份了，還不被客人轟下來啊？

這奇葩的點歌要求，誰上誰倒霉啊……

夢姐也急眼了，心道難道今天他們歌廳真要顏面盡失了……？連個失戀的客人點歌要求都滿足不了？

可正在這時，就看一個身影從她身邊走過，夢姐驚訝間，就看李數已經上了臺。

黑子也慌了神，以為李數是看東哥送禮這么多，眼紅想隨便唱首歌拿下這些花籃，急忙想喊回李數：

“回音！你回來啊！瞎胡鬧什么啊！？”

可正在這時，李數很從容地走到臺上，在話筒前坐下來，他的目光看著正在臺下大吼大叫，肆意妄為的東哥，眼中充滿了同情。

東哥看似失控憤怒的狀態中，令人旁人害怕，可李數卻感到他心底的那股凄涼，因為這種感覺，他是再熟悉不過了。

當年河君雅遭遇意外，他整整一年差不多都是這樣的狀態，每天只希望醉生夢死，在酒精和音樂中發泄心底的絕望和懊惱。

所以，哪怕人人從心底都鄙夷東哥的作為，可李數卻能感同身受，因為他能體會到東哥內心的凄苦絕望。

但東哥和他不同的是，東哥失戀肯定是因為對方辜負了他，所以東哥痛苦中帶著心酸，想要聽一首痛罵女人的歌曲。

但東哥的心里真的恨那個女人嗎？

如果是真的恨，那就不會這么酒醉失態，要聽歌發泄了。

更多的還是埋怨自己吧，李數心里感受到東哥的情緒，心里就想到了一首適合的歌曲，運用配音技巧，壓低了嗓音，用低沉穩重的聲線，介紹自己道：

“各位朋友，我是新來的歌手回音，一首《心太軟》，送給所有在感情中受傷的深情人。”

李數說完，輕輕彈著吉他，用充滿韻味的沙啞嗓音唱了起來：

“你總是心太軟~心太軟~

獨自一個人流淚到天亮~

你無怨無悔的愛著那個人~

我知道你根本沒那么堅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