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吱呀……

張北頂風冒雪的騎著二八大杠，和周圍喜氣洋洋的人們，格格不入。

兜里充實起來的鈔票，讓他心情大好。

緊趕慢趕，忙完一切，天也徹底黑了。

好在肉鋪罕見的還沒打烊，他直接豪氣的買了五塊錢的瘦肉，用草繩一綁，掉在二八大杠的車把手上，晃悠著朝家里趕。

家里依舊亂糟糟的，滿地狼藉。

張北也懶得收拾，想到母親還在醫院等著晚飯，他顧不上休息，換了一套衣服就立馬鉆進了廚房。

有錢沒錢，生活要弄圓。

在吃的方面，他沒想過吝嗇，母親現在最需要營養，也吝嗇不得。

大寒小寒，吃餃子過年。

雖然費點功夫，但張北覺得很值得。

至少也讓母親感受一下遲來的年味。

且以他的手藝，也不至于花費太多時間。

剁餡，調味，搟餃子皮……

張北每個程序都手到擒來，動作麻利。

很快，一鍋熱騰騰的餃子就出了鍋。

香氣四溢，肉香撲鼻。

張北聞的食指大動，將熱騰騰的餃子盛到保溫桶里，又舀了一碗餃子湯，囫圇喝下，頓時一股暖意從胃里四散開來，身上也舒服了不少。

下樓的時候，正好遇上了房東柳嬸和老伴回家。

張北笑著打招呼：“李叔、柳嬸，回來啦。”

保溫桶里的餃子香味，讓老兩口為之一怔。

“小北，包餃子了呢？”

李叔笑著說道。

“是啊李叔，這大過年的，給我媽也整頓餃子，過過年。”張北說。

“這孩子，終于懂事了。”

李叔話剛一出口，立馬就被柳嬸拽了一下，眼神制止。

緊跟著。

柳嬸滿臉和藹的說：“小北，天不早了，快去醫院吧，別讓翠蘭妹子餓著了。”

張北心里有些發堵，終究是我以前太不是人了。

他訕訕一笑，和老兩口打了聲招呼就匆匆朝醫院趕。

望著夜色風雪下的背影，柳嬸沒好氣的埋怨道：“你個老東西，喝了小北的雞湯，嘴里還蹦不出一句好話來，人終于知道心疼老娘了，你看著就好，干嘛非得說出來戳人家臉？”

“我這不是感慨一下嘛。”

李叔有些委屈，嘟囔著說：“話說這小子怎么突然轉性了，以前都是天大地大媳婦兒大，哪有心思伺候翠蘭妹子啊？”

“誰知道呢？”

柳嬸聳了聳肩：“年三十那晚的吵架聲你都聽到了，初一我本來想去收房租，給你這老氣管炎買藥的，結果看到小北家里被砸得滿地狼藉，估計小北兩口子要離婚了，后邊見到小北我就沒好意思開口。”

李叔嘆了口氣：“離就離吧，他那媳婦兒，除了好看一無是處，家家有本難念的經，翠蘭妹子命苦，小北現在知道孝敬孝敬了，咱房租就先緩緩吧，你也是，哪有年初一找人要房租的。”

“這不都欠了三個月了么，還有你的氣管炎……”

柳嬸眼珠子一轉，忽然眉眼一橫，抬手擰住了老李頭的耳朵：“你個老東西，還埋怨我錯了？來來來，你跟老娘進屋！”

……

醫院里。

當張北拎著保溫桶走到病房前的時候，就看到母親的主治醫生在病房門口，躊躇不定。

見到張北，醫生急忙迎了上來，搓著手說：“張先生，你終于來了。”

張北笑了笑，正要開口呢。

醫生就急忙說：“那個你母親的住院費，到底什么時候交？要是再不交，按規定，就得停止你母親的治療了。”

言語直接，毫無逶迤。

張北也能體諒醫生的焦急，畢竟他們也只是打工的，這么大的醫院自然有規定存在，不可能因為他一個人，或者因為醫生的一時同情，就能夠逾越規定。

況且，這位醫生對母親的治療，一直都是貫徹著醫者仁心，如果不是實在不行了，也絕對不會對他開這口的。

“醫生，我很快就能湊齊錢了。”

張北思忖了一下，滿臉堆笑著說：“那個，我能不能先交五十塊錢，不要停止我母親的治療，后續我一定會很快補齊的。”

醫生攥著雙手，猶豫了一下，點點頭：“行吧，我去向上邊求求情，你盡快先交五十塊，剩下的一定要在你母親出院前補齊。”

“謝謝醫生，大過年的，我做些餃子，還請醫生……”

張北松了口氣，正要表達一下謝意呢。

醫生擺擺手，怪異的看了一眼張北：“令尊的身子最需要營養，以前虧的太厲害了，得多補補。”

說完轉身就走。

張北一陣失神。

這位主治醫生，一直全程醫治著母親，他對母親的態度，醫生心里也清楚，這話分明是話里有話。

苦澀一笑。

張北推開了病房門。

昏黃的燈火下，王翠蘭正依坐在病床上，頭發蓬亂，發黃的眼睛微微瞇起，正費力的繡著布鞋。

“媽，餓壞了吧，你怎么還干活呢？”

張北將餃子放在了床頭柜上，微微皺眉。

“你鞋都開線了，大冬天的凍壞了腳指頭怎么辦？”王翠蘭心疼的說。

張北低頭看了看腳上的布鞋，啞然失笑。

這些天忙的昏天黑地的，此時母親提醒，他才發現右腳的布鞋破了個洞，大腳趾都露出來了。

王翠蘭結好線頭，用牙咬斷了線，然后將布鞋遞給了張北：“試試合不合腳，媽現在老眼昏花， 手藝趕不上以前了，你別嫌棄。”

“我怎么會嫌棄啊！”

張北笑著脫下了壞掉的布鞋，換上了新布鞋，起身后跺了跺腳，又來回走了幾圈。

不大不小，正合適。

前世商場浮沉，出席各種重要場合，穿著方面，張北也很講究，可穿遍了那些國際大品牌，哪怕是私人訂制，都再沒有母親親手做的布鞋這么合腳了！

“謝謝媽。”張北說。

王翠蘭笑容一僵，眼神閃爍了幾下，嘴唇囁喏著說：“謝什么啊，我是你媽，都是應該的。”

張北心臟狠狠地揪了一下。

猛地想起，他已經好久沒對母親說過一個“謝”字了，結婚成家后，母親對他做的一切，他都覺得是理所應當。

再世為人，張北卻清楚，這世上真的沒那么多理所應當！

因為他是她的兒子，所以她才愿意付出那么多，任勞任怨。

以至于現在自己脫口一句謝謝，都足以讓母親動容。

“媽，大過年的，今晚咱們也好好吃頓餃子！”

張北眼中愧疚一閃即逝，擠出笑容打開了保溫桶：“今兒啊你好好嘗嘗兒子的手藝，咱們也過過年。”

“餃子？”

王翠蘭看著保溫桶里熱氣騰騰的餃子，悵然一笑：“是啊，過年就得吃餃子，好久沒吃這么好的東西了，咱兒子一定做的很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