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霜兒和三個大姐就開始做這批定制的西裝。

根據客戶的要求，她選了半羊毛的面料。它表面光滑，光澤柔和，手感舒適，緊握一下，有小皺褶的話很快就消失。

這是做衣服的中等面料。做一套西服一般需要二十天左右。

因為她對自己的要求高，所以她量了每個顧客的19個身體部位，26個身材數據。

這幾件女士西服。她親自裁每套衣片。面布，里布，襯布。

忙的時候田寧就每天來。

他下午下了課，就抱著書直接去坐到榆城的公交。四十多分鐘就可以到達榆城。

到了店里就開始干活。燙面布，燙襯布，霜兒拿著石筆和尺子畫線。

她拿著大剪刀游刃有余地裁布片。田寧也想裁片，但是他不熟悉高檔面料的刀法，這些都是昂貴的面料，一旦裁壞是不能補的。

所以他就沒有上手，霜兒也擔心他裁不好。

一來浪費布料，二來修剪布片麻煩。還不如她一次性裁好。

他也知道自己現在裁不好，只在做普通面料的時候動幾下手。

其實，他干起活來很認真。和霜兒認識不到半年的時間里，他也裁過不少不重要的布片。

比如里布和襯布，多一點少一點是不會影響面布的效果的。

普通滌綸和一般混紡的面料他早已掌握得很熟練了。因為本來心細，加上學的美術，所以干活很細致。

對于這種高檔的半羊毛面料，他還不熟悉。他試著用廢布料練習，羊毛面料柔軟，彈性好。

想要裁得整整齊齊，他還需要多練習。但他能幫上忙，就已經給霜兒減少很多工作量了。

他下決心要學會裁高檔布料，他還想再擴大店鋪，所以他覺得，自己首先得熟練掌握技術和工藝流程。

做衣服就跟做雕塑或者畫一幅畫一樣，做好都有成就感。他喜歡挑戰自己不會的事情。

并且因為他喜歡霜兒做的事情，說愛屋及烏也不過分。

霜兒欣賞他這一點。他的帥氣，他的陽光和積極向上！

他把所有需要的面布和里布，以及襯布都熨燙好。霜兒則一塊塊地按照數據畫線，裁布。

好的伴侶不僅在精神上有默契，工作的時候也有默契。

蒸汽電熨斗在田寧的手里穩穩地移動著，“嘶嘶”地冒著熱氣。晚上，做衣服的大姐都下班回家了，只有他兩個人。

忙到晚上十點多。

霜兒問：“你還沒有吃晚飯吧？給你買點飯吃。”

“哦，現在還真餓了，剛才你問我的時候不餓！”

“那走吧，咱們下去吃飯去。”她扔下手里的石筆和尺子，搭在他的肩膀上說。

“嗯，好啊。吃什么去呢？”他想不到吃什么。

“你不是愛吃刀削面嗎，下面有一家飯店里有。”她側頭深情地看著他說。

“好啊，走！”聽到有刀削面，他眼睛一亮說道。

已經是深秋了，昏黃路燈下的順城街上，有一絲涼意，偶爾刮一陣風。路邊的白楊樹葉嘩啦啦地響起，冷風從袖口和褲口灌進來。

霜兒坐在自行車的后座，雙手交叉摟著田寧的腰帶。臉靠著他的背上。

從裁縫店到紅綠燈路口，是一個長長的斜坡，不用費力，就可以滑行到底下了。

這一段順城街，比較安靜。其實，榆城的夜晚，沒有幾條街是很熱鬧的。

飯店位于紅綠燈路口的一個雜貨市場的旁邊。

經常營業到半夜，上夜班的人，比如出租車司機，來這里吃飯的比較多。

他倆要了一大碗面，一個土豆絲，霜兒晚上和幾個大姐一起吃過了，不餓。

田寧平時吃飯也節省，家里不是大富大貴，但也不怎么缺錢。

他從小養成節省的好習慣，父母對他說過：“糧食都是農民一粒一粒從地里收回來的，來之不易，浪費就是對農民的不尊重。”

他父親在成為一名兵工廠的工人之前，就是農民。

那時集體生產隊里很窮，人們每天一起下地干活。一年到頭，連一袋白面都分不到。

平時就是記工分，干多少活，發多少糧票。然后憑糧票領面粉，豬肉等。但是一年四季，吃棒子面（玉米面）的時候多。

吃白面的時候很少。一年到頭，過年的時候，一家人才能吃上一斤豬肉。

他十分理解父親吃過的苦。

兵工廠改私有制開始那幾年，廠里不能給工人正常開工資，有時拖半年工資都是正常的。只給發一點生活費。

但那點生活費，養活一家人是相當難呀。困難的時候，家里的糧食不夠吃。

他和哥哥跟著父親拿著自制的紗網，去附近的河里撈蝦，釣青蛙，回來當肉吃。

現在飯店里一百來塊一盤的田雞肉，他都不稀罕。打小就吃多了，不就是青蛙肉嗎？

甚至抓蛇，也很常見。當地的草蛇很多，沒有毒，肉很香。……

后來，生產隊里評選模范標兵，由于他父親表現突出，就被選中。

一個幾百人的生產隊里，就選出三個人，調遣到兵工廠當技術學徒工。

……

他信父親描述的那些苦日子，他感覺自己骨子里帶著父親能吃苦的基因。

……

他最愛吃的就是刀削面，一碗青椒洋蔥和豆芽炒的刀削面，就可以讓他吃得很滿足。

霜兒拿著筷子，在他碗里夾了一些面。兩人頭碰頭地吃飯。熱戀的情侶，眼里只有對方。感覺不到周圍他人的存在。

霜兒問：“你還想吃什么，就這一個菜行嗎？”

“嗯，那給我來一根大蔥就行了！”他說。

“哎呀，那一會兒嘴里有味道，我可不親啊！”霜兒嬌嗔道。

“嗯，你要是不讓親，那我就放開吃啦！”田寧故意說道。

“哼，那你抱個塑料模特睡覺去。”她假裝生氣地說。

“那好，我就把模特放到咱倆中間。到時候你別嫌啊！”他說。

“你敢，我一腳把你踹下去!你干脆躺倒工作臺上算了”她生氣地說：“上面還有西服料子，會壓壞的。算了，你就睡地上，把尿盆放到你頭邊上，晚上你要是一滾把它打翻了，嘿嘿嘿！”

她說著自己把自己逗笑了，田寧也跟著笑了一會兒。

吃完飯，他和霜兒騎著自行車打道回府。

上坡路不好騎，霜兒讓田寧下來，兩個人推著車子走。

田寧說：“剛吃過飯有勁，先騎著上一段兒路！”

剛開始幾十米還騎得順利，后來越來越費勁。

他站起來，騎著走大大的“S”形，以減少用力。

好在路上也沒有幾輛車，昏黃的路燈，寬闊陳舊的路面。

“嗨呀嗨呀。”他邊蹬邊喊著口號。

“加油，加油，沖啊，沖啊！”霜兒吆喝著給他鼓勁。

頭頂的楊樹葉子，在一陣微風中又“嘩啦啦”地搖擺起來，仿佛被兩個年輕人的歡樂傳染，配合他們舞蹈……

霜兒把手伸進他衣服，一摸背上全是濕漉漉的汗，吆喝道：“哎呀，老公，不要騎了，一會兒著風要感冒了。不要騎了，下來咱們走著回！”

自從她跟程少坤辦完離婚手續，倆人的關系親密遞進，她早就改口叫他“老公”了。

許久以來，他的勇敢，善良，勤勞，感動了她，他也是她遇到過的唯一不嫌棄她過去，愿意跟她在一起的人。

后面的坡越來越騎不動了，他下來一只手推著自行車，一只手牽著霜兒。

走在空曠的大街上，微風吹來，帶走他額頭上的汗水。

深深吸一口氣，感到神清氣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