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著抱著過去不放的人,什么也得不到。
——白鞍
01
白色的能量光球就像個小型的太陽,漂浮在我們頭頂的半空中,照亮了整個月桂園。
她蹙著眉頭,渾身籠罩著黑色能量的護盾,只有這樣那些白色的能量才不會被她吸引回體內。
「開門啊!林元老……開門!」我艱難地呼吸著,有氣無力地拍著樹干,「我氣喘病犯了……這樣下去,我會死的……」
「你的同伴,在賭你的命。」她抬頭看著能量光球,「被動和自主的轉換,如果沒時間修煉的話,這個方法的確是條捷徑。」
「我聽不懂啊……哈——喝——我真的呼吸不上來了。」我躺在地上,雙手握著自己的脖子,草地在我的眼中漸漸開始模糊起來。
直到我感覺有人拍了拍我的后背。
「喝——哈!」我猛地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呼吸著,「你能救我??」
「能。」她皺著眉頭,「我只是想逼迫那些光系能量回到你的體內,可是它們不肯,即使你快要死了。現在看來,除非我死了,那些光系能量才能勉強接納你……可是我憑什么死呢?」
「我還不想要它們呢!」我一聽有些來氣,連滾帶爬地跑到月桂樹旁拍著樹干,「什么意思啊你們?!再不開門老子不回去了,Jennifer還在夢世界里,你們自己救!」
「異時間結界。」她突然出現在我身旁,撫摸著樹干,「你從哪個年代過來?」
「2021年啊……」
「500年以后,居然有這么強力的巫師存在,這種結界,少說要有上千年的修為才能做到。」她神情嚴肅地盯著樹干,「這里是1521年的凱爾特,我的能量打到這個2021年的結界上,會渡過500年,早就被自然界的各種能量給中和掉了,破壞結界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所以說我回不去了對吧?上千年的修為,肯定是那個不會死的老頭子干的好事!」我緊握著雙拳,想起林元老下棋的樣子,想起夜翼關門前的眼神,想起小蘭的夢,「籌碼?還是棋子……我到底算是什么?為什么所有人都不把我當回事?為什么利用完就拋棄!為什么背叛我!為什么沒有人真正的在意我!!」
「太弱小了……」她突然用雙手按住了我的太陽穴,「這二十幾年你都做了什么,我看到許多并非真實世界的事情,似乎是人造的虛擬世界,你在那里消耗了太多的時間,最好的修煉時間都被你浪費掉了……」
「虛擬世界?你說的是游戲吧?話說你別靠我那么近啊,一會又融合了怎么辦?!」
「別動!你現在集中注意力聽我的心聲!」她的手指更用力了,「你的那股光明能量是被人硬塞進去的,現在你必須讓它們主動選擇你。」
「那也是被你硬塞進來的啊!」
「沒有,最起碼現在的我并沒有那么做過。」她閉上了雙眼,「時間線有問題,我只是把這股能量拋棄了,并不知道它去了哪里,現在的我也沒有能力控制它們去哪,不過如果再讓我修煉幾十年的話,說不定真的可以做到把某些能量轉移到其它時間線的自己身上。」
「如果你這么說的話,之前我遇到的那個前世,其實她是你的未來?」我想起在沿江公園給我忠告的那個前世,在臨走前她變得越來越老,「因果關系……難道是我先到這里見你,等你老了以后,你才會去我那邊看我?」
「那種事情并不重要,只是看到了你,看了來生來世的自己,居然成天荒廢時日,弱小又不思進取,實在是有些失落。」她說的話直白又扎心,「哎——算了,我問你,在未來的我,也就是你的那個前世出現之前,你并沒有那些光系能量對不對?」
「我記得在沿江公園的那個時候,她擁抱了我,給我了一些忠告……我猜測就是那個時候,她把這股能量灌輸到我體內的,從那以后,只要我受到致命傷,那股能量都會爆發出來保護我。再此之前,的確沒有類似的事情。」
「現在我也不是很清楚,總之你聽著,如果把人的身體比作容器,把能量比作水,人在出生的時候就會裝著各種顏色的水,但是有多有少,能真正被人發現和利用的水也微乎其微,大多數人一輩子也沒法主動運用。」她的心聲很嚴肅,「但是通過靈修,你可以漸漸發現你體內有什么顏色的水,哪個更多,選擇修煉哪個顏色,甚至拋棄哪個顏色。對于一般人來說,想把那些水真正利用起來,也就是能量,最起碼也要二十年。」
「我不想聽你講這些,現在的我根本沒有什么心情修煉。」我用力掰著她的手指,「放開我,我不想聽……」
「仔細聽著!」她的手指紋絲不動,「就比如一個容器里,綠色的水很少,可是又想修煉綠色的水,該怎么辦?只有兩種辦法,要么借用大自然中綠色的水,把它們一點點吸收進容器里,當然,這樣很慢。要么,就是有另一個容器,愿意把自己綠色的水強行灌輸給對方,前提是,那個主動給對方綠色水的容器,已經熟練掌握了控制綠色水的方法。你明白了么?你體內的白色能量,是被人強行灌輸進去的,它的作用也是那個人決定的,如果你想自己決定它的作用,就要自己熟練的控制它!」
「我不想聽,反正回不去了,為什么還要掙扎?從一開始就不該摻和那些事情,不然的話現在我肯定和小蘭在一起生活著,我們可以定外賣看電視,我們可以一起打游戲……」
啪!
她猛地給了我一巴掌,「都什么時候了,你還在幻想著清閑!想要什么就給我自己去爭取回來,你給我仔細聽著!只要你掌握了控制光明能量的辦法,就還有機會回去!」
「唔……」疼痛讓我老實了許多,捂著臉在心里嘀咕道,「那你不早說……」
「我剛才說了,想要控制能量不是那么簡單的事,正常修煉要許多年。」說著,她的掌心生出了黑色的能量球,「但是如果能量主動選擇你,你就可以快速掌握。說白了,想讓能量聽你的話,任你擺布,最快的方式只有兩種,第一個辦法是說服它,但是選擇權在它,比如冥想、祈禱、凈化自己的身體讓它喜歡呆在那里,這些都是吸引的辦法。第二個辦法就是征服它,但是有可能被反噬,失去自己,比如做儀式、祭獻、讓自己強大,和它斗爭對抗,讓它服氣,甘愿歸順你,明白了嗎?」
「你就說我應該怎么做吧。」
「就你這種連巫師學徒都算不上的人,想用第二種方式簡直是在自殺。所以你只剩下一條路,那就是去吸引它。我之前為了快速掌握黑暗能量,摒棄了自己的光明能量。」她捏碎手心里的能量球,那些黑暗能量又鉆回她的體內,「我的身體是黑暗能量的天堂,所以黑暗能量很喜歡我,甚至趕都趕不走。相應的,你愿意摒棄黑暗嗎?」
「怎么摒棄?」
「冥想。」她盤坐著閉上了雙眼,「用相應的情緒把黑暗的能量引出來,在腦海中把它們實體化,然后再放棄之前的情緒,同時想象著那股能量破碎。」
「就這么簡單?我想象力很好的。」
「簡單么……」她睜開雙眼看著我,「控制情緒可不是件簡單的事情,即使是一瞬間的欺騙自己,也沒那么容易。」
「呵,試試就知道了。我又不是沒冥想過,這對我來說太簡單了,說吧,讓我想象什么?」
「找出讓你心情最不好的事情,然后去原諒事情當中的所有人。」
02
周圍的人已經越聚越多了,她的朋友們在找她。但他們始終沒辦法找到,因為她也布下了結界,免得有人來打攪我。
我還是沒辦法做到,特別是當我想起女友在夢中和那個陌生男人摟抱在一起的時候。
「娜塔莎!」他們焦急地喊著她的名字,在周圍的樹林里繞圈。
「你看,你對他們多重要啊……」我睜開雙眼,「為什么就沒人來找我呢?我消失了,又有誰會擔心呢……」
「因為我能保護他們。」娜塔莎站起身,「為了保護他們,我可以放棄一切,你呢?有愿意這樣去保護的人嗎?」
「以前的話應該有吧,可是現在,我做不到……」我的肩膀垂落下去,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哎——為什么我要保護他們呢,為什么我要原諒背叛我的人呢?你當初放棄光明能量的時候,冥想的是什么事情?」
「要的是你一瞬間的決心,并不代表你馬上就要做那件事情,但是該到你做的時候,你能做到。」她背過身去,「我當初冥想的,是親手毀滅整個世界,雖然很難,但我做到了。」
「我做不到。」我搖了搖頭,「讓我和小蘭夢里的那個男人握手言和,讓我理解把我一個人扔到這里的同伴們,讓我發自內心的不憎恨那個把超能力者當豬般圈養的魔鬼。怎么可能呢?我又不是僧侶,又沒有看破紅塵。說什么保護大家的話,我憑什么保護那些只考慮自己的人呢?」
「要原諒人性的缺陷啊……正因為那些缺陷,人才變得弱小,需要報團取暖。已經強大的不需要溫暖的人,要幫助那些還在迷茫的人們。他們寒冷,越冷、越自私,越自私、越寒冷,于是他們互相抱在一起,除非有一團熾熱火焰,讓他們無需再爭搶衣角,他們才能回憶起自己是誰。」娜塔莎抬頭望著那團白色的能量光球,「你本想拯救你的世界才決心踏上征程,可卻因為中途覺得同伴們不為你著想就想放棄。你本想帶給女友更好的生活,可當她有了更好的生活,你卻因為那生活中沒有你而憎恨抱怨。你想事事如你所愿,盡善盡美,那怎么行呢?要做那團火焰啊,要去幫助那些寒冷的人啊……」
「就算你這么說……人們都是在給別人講道理時侃侃而談,放在自己身上實踐起來,又談何容易……娜塔莎,你被人背叛過嗎?被自己最信任的人。」
她沉默了很久,在心里平靜地說,「抱著過去不放,就沒法繼續前行。有時候人們無法原諒的,并非是對方,而是原諒了對方后的自己。」
「仔細想想,或許是吧,其實我也可以原諒小蘭,不去追究,不去過問,把她從夢里救出來,然后裝作自己并不在乎,畢竟只是一個夢境而已啊,如果原諒的話,我們就有機會可以回到之前在一起的生活。可是……那樣的話,那樣的我,太懦弱了,太卑微了,不是嗎?」
「原諒并不一定要繼續在一起,你可以有你的原則,但你不能被自己的情緒束縛。這世間解決問題最簡單的方法,往往都是受情緒的支配,但那并非最好的解決方案。」娜塔莎摸著腰間的匕首,在心里喃喃道,「那個背叛我的人,害死了我的母親,如果有一天我遇到他,或許我會殺了他,但那絕對不是因為我想殺他。」
「拋開情緒,發現自己內心真正所想的選擇,談何容易。我只要一想到小蘭夢里的那個男人,就牙根癢癢。」
「我可以殺了你的。」
「什……什么?」
「現在的我很喜歡殺戮,拋棄了光明的能量以后,我日復一日地被黑暗籠罩,想克制那些黑暗帶來的情緒又談何容易。」她的匕首瞬間貼到了我的脖頸上,「我能殺了你奪回所有的光明能量,這樣我或許就沒有那么多的怨恨和痛苦。或者,我讓能量球在這結界中爆炸,只死你一個人,既不會傷害到我,也不會傷害到月桂園。」
冰涼的匕首讓我忍不住重重地咽了口唾沫,我抬眼看著半空中的那團能量光球,沒有了它們,我真的很容易死掉。
娜塔莎緩緩將匕首從我的勃頸上移開,在心里繼續說,「即使我有那么多更簡單的選擇,我仍然在這里陪著你。因為我從你的腦海中看到了你所經歷的事情,因為不管在哪個世界或時空……都不該有人在傷害其他人以后,還隨心所欲地活上一千多年!這——就是我的正義信條!」
她的目光像刀子一樣,這話在我腦海里響起的時候,她身上涌現出強烈波動的黑暗能量,我開始明白,她身上的黑暗,并非我所理解的黑暗,那是憎恨、討厭、甚至想要吞噬世間所有黑暗的黑暗。如果把她比喻成惡魔的話,那她定是欺壓惡魔的惡魔……
只因她發自內心的痛恨不公。
03
原諒一個人,并不意味著一定要繼續在一起。
我們可以決定不和某人交往,但我們可以選擇去原諒對方。
開始的時候,我也鉆不透這個牛角尖,但人總是要繼續前行,執著抱著過去不放的人,什么也得不到。
「要原諒人性的缺陷啊……要做那團火焰啊……」娜塔莎的話在我的腦海中縈繞不去,當我在冥想中和那個男人握手,并囑咐他好好照顧小蘭時,我發現,同情可以替代對人性缺陷的憤怒和沮喪。
當有人不愛你時,自己要更加愛自己。
白色的能量光球像濃煙一樣,從半空中流進我的體內,我感到渾身上下都很清涼,像在被神圣的水凈化清洗,我能感受到自己的靈魂開始透徹,那是一種難以言說的感覺,就像是與光融合。
「很好!趁熱打鐵,快嘗試將能量聚集在手掌上!」
娜塔莎的話音未落,我的手掌依然聚集出了白色的能量光球,「這種感覺,太奇妙了,我回去以后,還能擁有這種能力嗎?」
「當然,它們現在是屬于你的。」
「太帥了!」我盯著掌心翻涌的白色能量光球,興奮地在心里說,「我愿稱之為——白色螺旋丸!」
「什么鬼名字。」娜塔莎翻了個白眼,掌心中生出一團黑色能量球,「我的叫——暗系能量球。」
「那不是跟沒起名一樣嗎……」
「少說廢話!我數一二三,咱們一起將能量球打在結界上!」
指令來的很突然,或許是因為我和她同屬于不同時間線上的同一個靈魂,我們配合的異常默契,結界被打開了,我再次看到了“監獄”的大門,夜翼手里拿著氣霧劑站在門口,真像那么回事似的說,「聽說你氣喘犯了,我正要去救你,沒想到你真的打破了時空結界!太厲害了!」
「等你來救,我早死透了。」
我回頭看向娜塔莎,她也正看著我。
良久之后,她在心里說,「已經進步的很快了,不愧是我。」
「啊……不愧是我。」在心里這樣說著,我邁進了“監獄”。
林元老抿著花茶說,「“監獄”的門,通往靈魂最想去的時空,我看到了一切,才讓老爺子布下了時空結界,這是很關鍵的一環,只有你掌握了那個能力,才有可能和那個人一戰。」
「所以你知道我肯定會回來?」
「百分之五十。」林元老放下茶杯,「還有一種可能,你會和前世融合成一個人,那就要啟動B計劃,就是讓夜翼……」
「行了行了,我可沒心思聽,果然是在拿我的命賭。」我打斷他的話,瞥了眼地上橫七豎八的烤串簽子和空酒瓶,「下一步,要趁著還有時間,抓緊救出Jennifer。」
「不,下一步,你要趁著還有時間,抓緊救出你的女友。」
「為什么?她在夢里活的很好,也過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
「陶耀振沒跟你說嗎?戰役需要一個沒有任何超自然能力的普通人,她也是制勝的關鍵,Jennifer并不重要,趕緊把她救出來,咱們就在這里開作戰會議。」
「喂,那畢竟是你的親女兒吧?這種話你也說得出口。」
「我女兒在夢里和她母親團聚,那是我欠她們母女倆的,也不想這么早打攪她們。」林園老指向電視屏幕,「倒是你女友,好像接下來的情節不太適合大家觀看吧?」
我順著他的手指看向電視屏幕,這才發現小蘭正和那男的回了酒店房間。難怪那不死之身的老頭從始至終沒說一句話,他此時正盯著屏幕聚精會神。
「換臺!」我一把搶過老頭手里的遙控器,切換到了Jennifer的夢境,狠狠地將老頭從大石板上踹下去,二話不說躺了在石板上,「為了反擊戰役,我這就去把小蘭救出來!」
再不去就一切都晚了……閉上雙眼,我的心跳如鼓,到了她的夢里,我該怎么面對她和那個男人,是該強裝平靜、說明來由,還是該暴跳如雷、厲聲質問?我沒想好自己該怎么面對他們,腦袋里出現曾經美好的畫面,她說過這輩子都只會和我一個人在一起的,難道夢里的她,就不記得那些諾言了嗎?
一起逛街,一起散步,一起站在江邊吹風,一起窩在家里看劇;生氣時蹙著眉頭,因為我吃光了她的水果撈;撒嬌時哼哼唧唧,想讓我背著她走路;開心時蹦蹦跳跳,又有新衣服快遞到家;失落時無精打采,感覺自己的腿沒有某網紅細……有關她的所有回憶宛如泥沙攪拌著河流,瞬間將我淹沒。
人世間最殘忍的事,莫過于在最難過的時候,回憶最美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