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不想旅游去?”
“不想。”
“為什么呀?”
“這多忙啊!眼看著新樓盤就要開始了,今年六月份孩子們就畢業了,你肯定得讓他們回瑾逸來吧,到時候又得安排職位。方方現在轉正了,工作比之前忙了不少,方濂洲在外面玩兒嗨了,也不知道回來,那孩子天天回家還等著咱們這口熱乎飯呢。”
“那家里不還有溫言呢嘛。”
“我不想去那么遠的地方,真不想去。”她揉著自己的腿,皺著眉毛。
“晚晚,那咱們不往遠了走,我想哪天有空,回大學看看吧。”
溫晚沉默了一陣:“這一晃,我都畢業三十年了。你說,我竟然一次都沒回去看過……”
“是啊,那咱們回去看看吧,好不好。”
“嗯。”她點了點頭。
三月份,初春雨季,天氣由涼轉暖,風還是冰冰的。
“腿疼了?”
“有點兒。”
沈濯清拿了條熱毛巾蓋在了溫晚腿上。
“你說說,這些年就這么疼著,不好不壞的。”
“嗯。”
“你嗯什么啊?”
“你當年差點就再也不理我了。”他一想到那年溫晚受傷,自己從這個城市追到了她的那個城市,心里就一陣酸澀。酸澀的是溫晚的腿疾愈發嚴重,新傷舊傷堆疊,她腿疼,他心就疼。
“得了吧你,我餓了。”
溫晚最見不得沈濯清提之前的事,那些東西是自己好不容易忘了的,再也不想去回憶了。
“你乖乖坐著,我給你煮面條去。”
“嗯。”
“乖乖坐著啊,別動。”沈濯清一步三回頭的看著她。
“你快去吧!”
溫晚看了看自己的腿,她嘆了口氣。一開始的時候,她并不習慣坐輪椅,后來她實在站不起來了,她總想著有機會去醫院根治一下。可只要病一好、腿不疼,她就永遠都不會想起腿疾的事。
當然了,她不是每天都坐輪椅的。
過了一段時間,腿疾緩和了一些,她立刻從輪椅上站了起來,說自己已經沒事了。
“真沒事兒了?”
“往年也差不多就到這時候了,沒事了。”
她穿著高跟鞋,站在鏡子前優雅的調整著自己的衣領,回過頭來,還幫沈濯清系上了領帶。
“咱要不換個平底鞋吧,我真不放心你啊。”
她低頭看了看:“真沒事兒的,習慣了。”
這一路,沈濯清沒有和她并肩站著,而是一直站在她左后方。
“今天有什么事兒嗎?”沈濯清靠在老板椅上問寧覃。
寧覃仔細的查看了沈濯清的行程表:“嗯……沒有。”
“那也就是說我可以不在公司咯?”
“你不是一直想走就走嗎?”寧覃著實被沈濯清的問題搞無語了。
他尷尬的扥了扥袖子,然后他樂呵呵的走了,邊走還邊說:“瞎說什么大實話!我什么時候說走就走了!”
“好好好。”寧覃依著他的性子來,一直都是。
沈濯清走到公關部門前,慢慢推開了溫晚辦公室的門,秦煥正站在她身邊聽著她訓話。他看她的時候,眼里全是驕傲和寵愛。
“喲,你趴門縫干什么呢?”溫晚突然抬頭看見了門縫外熟悉的臉。
“沈總好,姐我先回去了。”秦煥打了聲招呼后,帶著溫晚提給他的建議回去重新擬定了方案。
“還叫姐姐?”
“一個稱謂而已。”溫晚的確不在乎別人對她的稱呼,可是沈濯清不行,他在意的很。
“今兒咱們回學校看看吧。”
“這么突然?”
“這突然嗎?”
“那行,你等我寫完這稿子再去,行嗎?”
“什么稿子啊?讓小孩兒寫不就行了嗎!”沈濯清一臉的好奇。
溫晚撇了撇嘴:“你下周的董事會發言稿。”
“噢,那我等你。”他規規矩矩的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的注視著工作中的溫晚。
“你說,老師們還能認識我嗎?”
“聽說前幾年教育系統出了些新規定,咱們當年的那些老師啊,能不能碰見還不一定呢!”
“說的也是……”溫晚點點頭。
車子緩緩駛到了校區門口,現在的校園警衛室值班人員并不認識這個車牌號,他攔了下來。
“您好,請問有通行證嗎?”
“沒、沒有啊。現在需要通行證嗎?”
“哦,您可能不知道,我們校區為了學生安全已經進行校園封閉了,沒有通行證是不能進去的。”
“我以前是這兒的老師。”沈濯清說。
“我以前是這兒的學生。”溫晚說。
值班員笑了笑:“我新來的,確實不認識二位。這樣吧,本校現在不允許外來車輛駛入,您先把車停到旁邊停車場吧,我去給保衛處打個電話。”
沈濯清見此,他讓溫晚先下車了:“行,我讓我老婆在這兒等著,我去停車。”
“什么?您太太?您二位不是學生和老師嗎?”
“怎么了?”
“二位百年好合。”門衛值班員笑了笑,轉身去打電話了。
“嗯!”
溫晚也尷尬的笑了:“謝謝。”
等沈濯清停好車再回來的時候,發現溫晚坐在了值班室門口的臺階上:“誒,你坐哪兒干嘛呢?”
“累了,就坐會兒。”她趕緊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灰。
“也不知道給你遞個凳子……”
“他們都沒有凳子坐呢。”
值班員把一張紙條遞給了沈濯清:“沈總,請進。”
“我以前只是這兒的一個老師。”
溫晚跟在他身后,兩人從學校的西北角走到了東南角。
“這是當時我那個教學樓。”
“你看那個窗戶,看見沒?”沈濯清激動地指著六樓最左邊的窗子。
“看見啦看見啦。”
“我當時就是從這個窗戶里看著你每天來上課、再下課。”
溫晚嘆了口氣:“我還以為你從窗戶里看見了什么人間絕色,讓你這么難以忘懷,原來是我。”
“可不就是你嘛,我還能看誰?”
“你還想看誰?”
“你覺得可惜嗎?”
“可惜?我從來沒有在那扇窗戶里往外面看過,我不懂你看見的風景。我也沒有機會站在你的位置上,向上看或者向下看。”
沈濯清寵溺的看著她,順手一指:“這原來是大食堂,現在修的都這么好看啦?”
“再好看也是食堂……”
“走,買杯粥去。”還沒等溫晚說完,沈濯清拉著她就去了。
拿著熱乎乎的粥,沈濯清心滿意足:“你記不記得了?”
“就怪當時沒把你燙傻了。”
他順勢往溫晚身上靠了過去,像當年那樣。溫晚沒有一個踉蹌,沈濯清真的比那時候瘦了好多。
“沒倒?”
她鼻頭一酸:“有經驗了唄。”
繼續走著,溫晚看見操場上有孩子們正在上課,她拉著沈濯清走上了觀禮臺,兩人挑選了一個陰涼的地方安安靜靜的坐下了。
一陣風吹了過去,溫晚閉上了眼睛,這感覺和三十年前一樣……
“離開這兒,真的有好多年了。”
“怎么?你想起了什么?”沈濯清歪著頭看她。
溫晚看了看操場那邊,她說:“我的朋友們。她們叫林亓、冷莘林、秦孑、安珈、阮淮淮。”
“還有呢?”
“還有尚筱月、樊燁、孟雯、佟樾、錢晉、莊岑、方濂洲。”
溫晚和口中的這些朋友們已經好久都沒聯系了,她們沒有生活在同一個城市,不能時常見面互道思念。年過五十的她過上了雞毛蒜皮的小日子,也是張嘴閉嘴都是家庭。
“你看,那個老頭?”
“好像是……”
“是你班主任!”
溫晚瞇了瞇眼睛,她看向操場那邊角落里一個拿著書站著的老先生。
“噢,應該是他。”
“打個招呼去?”
“不了不了,他不認識我了。”
“那時候我和他只隔了一個辦公室,我記得我辦離職那年,他比我現在還年輕一點。”
“嗯,我畢業的時候老師才四十七歲。”
“老先生還沒退休?”
“估計是已經不教書了吧。”
七年前,班長冷莘林給溫晚發了一條短信,她說之前的班主任已經退休很多年了,不過他還在校區附近住著,每天都會來學校里轉轉。
坐了一會兒,他和她起身繼續。
“原來這里好像不是籃球場吧。”
“不是,之前修了個簡易的長廊,不知道什么時候拆了。”
“也挺好,你看上面的樹枝子把陽光都擋住了,學生們打籃球也不會太熱。”他抬頭望向高高的枝葉,很密很密,他的眼睛不用刻意躲著陽光。
“你以前打籃球嗎?”
“打呀!當時天天熱的渾身是汗,你從來都沒看過我打籃球。”
“我也嫌熱。”
沈濯清敲了敲溫晚的腦門:“傻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