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第一次蓮花和兩個陌生的女人睡在一起。一個是石頭的母親,一個是石頭第二天就要出嫁的妹妹。
因為是土窯洞,即使是夏天也蓋著棉被。蓮花以前知道石頭窮,但是還是被眼前的情景驚到了。沒有賓館的村莊,山連著山。
走在路上,大家都認(rèn)識。但是一走過去,身后不是一陣大笑,就是嘀嘀咕咕地議論。蓮花想著白天的情景,有一種背后總有一雙眼睛在盯著的感覺,很不自在。
是的,幸好自己將來和石頭不會長期生活在這里,否則該有多么壓抑啊。
中間睡著的是石雨,這個機(jī)靈善良的女孩,看著她就笑。一雙會說話的眼睛撲閃撲閃的,對于明天這個特殊的時刻,好像表現(xiàn)的很無奈。就像待宰的羔羊,等待命運(yùn)的宣判。
不能主宰自己命運(yùn)的小姑娘,如果能夠勇敢一些,堅強(qiáng)一些該多好啊。勇敢地拒絕無愛的婚姻,堅強(qiáng)地面對生活的風(fēng)雨。
哎,自己不是雨兒,怎么能知道她沒有奮進(jìn)過,也許有的人的悲劇從一出生就注定了。
這樣想著,蓮花不僅搖頭,怎么自己也變得有些宿命了。
夏日的鄉(xiāng)村夜晚,蟬聲,蛙叫聲不絕于耳。隔著玻璃窗還可以看到皎潔的月亮。蓮花從來沒有見過這么藍(lán)的天空,感覺像是童話里的世界。要是城市也有這樣的夜晚該多好啊。
葛嬸還在囑咐雨兒,“嫁過去就是別人家的人了。男人就是你的天,要好生伺候著。身子骨要是爭氣的話,明年就該有個大胖小子了。到時候,媽還能幫著你照看。再晚兩年等你哥娶了媳婦懷了娃,媽可顧不上你了?!?
雨兒不知道想啥,半天沒有回話。葛嬸還在絮絮叨叨著什么,但是蓮花已經(jīng)迷迷糊糊快要睡著了。
門外一陣急促的敲門聲,說是敲門,其實動靜很大,像是迫不及待地要闖進(jìn)來。
雨兒起身出去,葛嬸也坐起身來。會是誰呢?這么晚了。
“誰啊?”雨兒邊小跑著出去,邊問道?!笆俏?,雨兒。你怎么丟下我就要嫁人啊?我是剛剛打聽到這個消息。我進(jìn)去跟嬸說說?!庇陜郝牫鰜硎切闹心莻€人的聲音,不覺淚如雨下。
“你回去吧,我們之間不可能。這個月沒有做完,工錢我也不要了。你快點走吧?!泵魈炀鸵蔀閯e人的新娘,雨兒安慰自己,這個男人,能夠拖著自己小兒麻痹的身體來這里找自己,自己這輩子就值了。
動靜太大了,隔壁住著的石頭一聽就知道咋回事,拉著那個男人來到了村里的大槐樹下。“我是雨兒的哥哥,我能給她作主,你小點聲,不要激動。我們那邊談?!?
等葛嬸穿好衣服出來的時候,只有雨兒跌坐在大門口,無聲地哭泣著?!拔铱嗝耐迌海瑡屩滥銈兊氖虑???墒窃墼趺匆膊荒苷覀€身體有殘疾的吧。何況多多是本村的,知根知底的,就是有些毛病,這人呢,年輕的時候,誰還不犯渾呢?!?
清冷的月光灑滿了院子,仿佛雨兒的心,無助地凄涼著。雨兒不說話,木然地起身,跟著母親回去了。
哥哥問過自己到底咋想的?能咋想呢?雨兒想起自己輟學(xué)前的情景。自己再努力有什么用呢?想上學(xué)不能上,想嫁給喜歡的人,也不能。這個不能,還連著哥哥的命運(yùn)。
算了,如果自己的付出和犧牲能夠換來哥哥的幸福,那就值了。誰讓自己命苦生在了一個窮苦的家里呢。
“哥,是我自己愿意的。你不要跟媽說了,我已經(jīng)答應(yīng)多多了?!庇浀米约哼@樣回復(fù)過哥哥。是的,哥哥能怎么樣呢?犧牲了自己成全了哥哥,老石家才有希望。
大槐樹下,那個男人無法冷靜,吵著要見石雨?!拔乙層陜焊乙娨幻?,我不能就這樣讓他嫁給別人?!?
“兄弟,你冷靜點,雨兒剛才說的話,你不明白嗎?婚禮的事情都準(zhǔn)備好了。雨兒喜歡你,可是你的身體能照顧雨兒一輩子嗎?”事已至今,石頭只能這樣說了。
村里左鄰右舍的一定聽到了,消息到明天一早就會傳遍整個村子。石頭太清楚了,在缺乏精神食糧的村里,有一個消息大家都要傳個遍,何況在出嫁的前一天,有另外一個男人找上門來。
聽到身體兩個字,那個剛才還氣勢很足的男人,雙手掩住臉,痛苦地發(fā)出絕望的吶喊。這聲音,像是丟失狼崽的公狼憤怒而絕望。等他踉蹌地離去的時候,石頭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婚禮照常舉行,金家好像對于昨晚的事情毫不知情。第二天吃完回門宴,石頭和蓮花要回省城了。
葛嬸找了個空隙,悄悄問石頭?!斑@閨女家里是干啥的?不要耽誤了工作的事情。她家能給你找工作嗎?”“媽,我倆只是處朋友,只是聽說她爸是大學(xué)老師,她媽去世了。工作的事情我自己想辦法。”石頭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自己和母親之間有了交流的障礙,母親怎么能這么現(xiàn)實啊。
“傻兒子,你是個實心眼的孩子。我看那女孩心眼活泛著呢。你根本吃不定人家。對了,回省城了,也抽空去她家瞅瞅,看看到底是一戶什么人家?,F(xiàn)在的騙子多的是,不要讓人家把你當(dāng)猴耍了?!备饗疬厙@氣,邊囑咐兒子。
“好了,媽,我還是先好好學(xué)習(xí)吧,畢業(yè)論文還沒有答辯呢。等工作的事情定下來了,再去蓮花家吧。說實話,媽,我感覺配不上人家,心里很自卑。蓮花是個好姑娘,真要是能娶她當(dāng)媳婦,我這輩子也就沒白活。”石頭知道,這一走不知道多會才能回來一趟,于是跟母親多說了些。
“哎,我就說嘛,你以前多么聽話,現(xiàn)在怎么變得這么貧,還跟媽抬杠,一定就是那姑娘挑唆的。哎,反正,媽喜歡老實本分的。這姑娘不是過日子的人,能蹦跶著呢。”葛嬸最后悻悻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