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幕啊蘇幕，陳小漁啊陳小漁！你們，是姐兒倆不成？我怎么會，在你們兩個身上，吃一樣的虧？等蘇幕好了，不會也要追殺我大半年吧？！

想到此處，一抹寒意自宋火的脊椎骨涌起，瞬間傳遍了整個身軀。他怕了，他看看遠處的平原，甚至怕得有些想逃跑，想趕緊離開這兒，越遠越好……然而，他到底是沒有跑。

……

……

草原的冬日，若是無風(fēng)無雪，卻也有萬里晴空，白云藍天。

山坳之上，夫余人夫婦的兩個兒子正在雪地上摔跤，嬉笑聲中，碾壓著周遭一片狼藉的積雪。

那中年夫婦，滿臉憨笑的，看著兩個半大小子胡鬧，一邊照料著山坳間的牛羊，一邊發(fā)出陣陣無奈的呵斥聲。

宋火撓撓頭，瞇著眼睛看著這一幕，也憨憨的笑了起來。

婦人見他醒來，又端來一條羊腿，給他們在爐火邊烤上。這羊腿很瘦，顏色也很深，看得出來，應(yīng)該是凍餓而死的羊。但從那兩個不住吞咽口水的小子可以看出來，這已經(jīng)是他們最好的東西了。

游牧者的財產(chǎn)是牲畜，這也是他們的性命。但這并不意味著，他們真的舍得整天吃牛羊肉。

宋火將羊腿烤熟，悄悄伸出頭，暗暗招呼兩個小子，躡手躡腳的過來吃。

他們滿心歡喜，一進帳子，看見了正閉目打坐的蘇幕，臉騰地一下紅到了耳根，眼神躲閃著，羞赧的退了出去……兩個小子，大的有十四五歲，小的十二三歲。他們自小在草原長大，當(dāng)然沒有見過蘇幕這般漂亮的姑娘。

“夫余的牧民，從來單純善良。”蘇幕緩緩睜眼，默默看著炭火說道。

“是啊。”

“其實，不論哪個族群的普通人，都很單純善良。”

“但他們中間，那些所謂的上層人，就不是這樣了。”

宋火說的是日前的夫余騎兵。但他這句話說出來之后，兩人都沉默了。

他們兩個，算是周朝的上層嗎……

當(dāng)然算。

“今天，天氣不錯？”良久之后，蘇幕微微眨眼道。

“嗯。”

“你扶我，出去走走。”

“嗯。”

……

……

外面，白雪皚皚，陽光融融，宋火佝僂著身子，小心翼翼攙扶著蘇幕散步。

“咱們再歇一晚，明日就回落日城？”蘇幕淡淡的開口說道。

只是淡淡的一句，只是問詢，只是征求意見。重要的，卻是這句問詢背后的涵義。這表示，她不再是一味專斷的決定一切。她的話語里面，竟有一絲平等對話和尊重的意味。

說這話的時候，她的眸子很亮，很幽深。

“……”宋火沒有說話。這讓他很不習(xí)慣。因為，蘇幕極少征求他的意見。

“那咱，明天出發(fā)吧！”蘇幕皺皺眉道。

“嗯。”

“若是騎馬，只需要大半天的腳程。”

“我不會騎馬……”

“我知道。”

“……”

“慫貨！”

蘇幕突然性情大變，滿臉嫌棄的瞥了宋火一眼，甩開宋火的胳膊，邁大步子走開了。看到她已經(jīng)恢復(fù)了，卻并沒有急著要殺自己，宋火松了口氣。

哪怕只是躲得過一時，也好……宋火暗暗想道。

對于這個已經(jīng)穩(wěn)步進階到七殺巔峰的女人，他大多時候，實在是很畏懼。

……

……

深夜，陣陣此起彼伏的狼嚎聲和畜群的騷亂聲傳來，宋火驚醒。

“蘇幕！狼來了！”

“我又不聾！”

宋火驚覺起來的時候，蘇幕正在閉目打坐。

“很多很多狼！”趴在帳門邊，宋火顫微微的說道。

他隱隱看見山坳四周的高地上，圍了一圈綠色的熒光。那綠瑩瑩的，散發(fā)著陣陣陰寒意的，正是狼眼。

狼群圍困住山坳，毫無疑問，是向著那一坳牲口來的。

“我知道。”蘇幕淡淡說著，仿佛司空見慣一般，眼睛卻沒有睜開。

……

……

“吽湫湫湫……”

隨著中年漢子一聲奇特的長呼，狼群稍退，男人將裹著油布的外欄點著，牲畜圍欄外，頓時燃起了一圈火光。

狼最怕火，這是牧人防狼的手段。

火光亮起的時候，宋火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呲牙咧嘴的成年草原狼，在冬日間，皮毛伸張，竟有小牛犢子大小。

面對兇悍的群狼，兩個半大小子卻好像絲毫不怕。他們早已拿起兩個銅鑼，站在圍欄邊上，使勁敲打起來。

在這寂靜的夜里，鑼聲很大，很刺耳，激得狼群一陣騷動。隱隱間，仿佛產(chǎn)生了退意。

“狼群要退了！”宋火小聲說道。

他緊緊抓著帳門，有些欣慰。

“退不了。”蘇幕淡淡道。

“為什么？”

“餓了一冬了，不是走投無路，狼群不會攻擊牧人的畜群。”

“那怎么辦？”

“這是草原的法則。”

“……”

“你不幫他們？”

“……”

蘇幕好像睡著了一般，沒有再說話。

……

……

果然。正當(dāng)狼群稍有退卻之意，在那一圈火光照不到的陰影中，傳來一聲粗唳低沉的怒吼。

此聲一出，狼群瞬間安靜下來。它們透過火光，呲牙咧嘴的舔著猩紅的舌頭，緊盯著圍欄中的牲口。

很快，狼群中緩慢走出一只半大狼來。它微微斜著眼睛，看著在圍欄邊上敲鑼的小子，突然間猛地縱躍而起，撲將上前……然而，那小子卻是絲毫不懼，就連鑼聲，也不曾停頓分毫。宋火的心猛地揪了一下，著實為他捏了一把汗。

奇特的是，那狼猛然奔出幾步，又停了下來，垂尾慢慢走向了狼群。

“狼群，在試探虛實！”閉目打坐的蘇幕，竟好似親眼所見一般。

“唰！”一支利箭破空而出，射穿了那走向狼群的半大狼。

這一箭，是躲在暗處的夫余漢子射出。

“好箭法。”蘇幕喃喃道。

隨著半大狼的嗚咽聲響起，狼群齊刷刷后退四五丈，嗥聲四起！

陰影中，又是一聲粗重的低吼，穩(wěn)住了狼群后退的架勢。看起來，它們雖然沒有探聽出來虛實，卻并沒有就此撤退的打算。

“狼王，在暗處。”蘇幕怔怔耳朵，緩緩道。

鑼聲停息，那兩個半大小子，在父親的授意下，飛快的拖出四五只凍死的羊，堆到狼群的前方。

“這是……在和狼群講和？”宋火回頭，目瞪口呆道。